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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看着窗外的夜色欣赏起来。继而余光一扫,瞟见旁边方向盘上的那双手。

骨节分明,手臂修劲,一块精致的男士机械表佩戴在腕骨上,表带是深棕色的鳄鱼皮质,纹饰精美简约。各处细节,甚至连腕骨上轻微凸起的蜿蜒经络,都搭配得浑然天成。

程菲怔了怔,脑海中无端便回想起刚才那个险些跌倒的瞬间。

男人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稳稳的,格外有力。毫不费劲地揽住她,轻轻一个反勾,她便趔趄着跌撞进他胸怀……

心跳抢跳一拍,手掌心也瞬间沁出一层细密薄汗,湿湿的,热热的。

“……”程菲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拍拍脸,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念头全都拍飞。

虽是周六,但滨安和平谷的距离摆在那儿,正常路况行驶过去也要将近半个钟头。三十来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直这么僵坐着默不作声,氛围着实尴尬。

随便瞎聊几句缓和气氛吧。

程菲心里思索着,随即便悄悄转头,看向驾驶席上正在开车的男人,开口打破沉默。

“你朋友昨晚又熬夜看书呀?”她冷不防问了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话音落地,周清南侧目瞧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儿疑惑,“陆岩?”

程菲点点头,面上挤出一个笑,算是解释自己的上一句话:“上次你自己开车,就说是因为他熬夜看小说,你专程给他放了个假补觉来着。”

周清南视线收回去,随口道:“今天不是这个原因。”

程菲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没叫你朋友一起?”既然是来搬东西,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量吗。

周清南神色平静地说:“我叫了,他不想来。”

程菲狐疑:“为什么?”

周清南的眉眼仍旧静得波澜不兴,回答:“说是不想当电灯泡。”

程菲:“……”

程菲额头滑下一颗豆大的冷汗,心想现在的言情小说真是可怕啊,不仅荼毒年轻不懂事的花季少女,居然连凶悍生猛的古惑仔群体都深受其害!

很想知道刀疤哥是以哪种心态说出‘电灯泡’这个词的?她和周清南看起来像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程菲忍不住小声吐槽:“你朋友未免想太多,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他。”

周清南闻言,侧眸瞥她一眼,“这恐怕怪不了陆岩。”

“嗯?”而且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怪你家小老弟想太多乱磕CP,难道怪我?

程菲一头雾水地皱眉。

周清南:“几天之前,有人在锦泰饭店破门直入,说要跟我相亲。”

“……”

“这件事,至今让陆岩和我本人记忆犹新。”周清南轻轻挑了下眉峰,“程小姐觉得该怪谁。”

好的。确实怪我。

听完这番前情回顾,程菲囧了,自知理亏,只能乖乖闭上嘴巴。

之后,程菲又跟周清南扯了点儿别的,主打一个毫无重点没话找话。一路盼星星盼月亮地熬啊熬,晚上九点整,黑色越野车终于抵达她家的小区大门口。

又蹭了好心人一次车,程菲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临下车前,她随手解开安全带,向身边的好心人双手合十,诚恳道:“谢谢周先生。”

周清南脸色淡淡地看了她几秒,下巴微抬,“回吧。”

“好嘞。”姑娘应着,推开车门,刚迈下去一只脚又忽然顿住。想起什么般,她回转脑袋再次看向他,严肃叮嘱,“那个车厘子,你回去之后一定要记得马上拿出来吃。”

周清南:“好。”

她接着又说:“拿清水洗完,再加点盐泡一泡。没吃完的记得放进冰箱冷藏。”

周清南听她小唐僧似的念叨个不停,不禁很淡地牵了牵唇,“好。”

“哦还有,你记得每次吃多少洗多少。”程菲操心这操心那,生怕这位大佬会一不小心糟蹋掉她买的天价果子,“水果沾了水就放不住,很容易坏。”

周清南深邃的浅瞳定定注视着她,默然听着。等她说完后静两秒,才问:“还有别的么?”

程菲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

“好。”周清南颔首,“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记住了就行。”程菲说着便朝周清南抬手挥两下,推门下车。

站定之后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有点迟疑地小声问:“今天以后,我们应该是真的不会再见面了吧?”

周清南瞧着她,脸色平静地道:“这句话你说过很多次了。”

程菲:“。”

果然flag这玩意儿不能瞎立是吧。

为了能彻底跟这位仁兄划清界限,程菲决定撤回一个煽情道别,转而面无表情地说:“反正不管以后还会不会再见,祝你一切顺利,长命百岁。”

“多谢。”

“拜。”程菲说完,转身离去。

隔着一扇半落的车窗,周清南后脑勺靠着座椅靠背,平静地目送。

老街区破旧的街景充斥着烟火气,窄街两旁,各式各样的小食摊大排档,人声嘈杂,生机勃勃。

姑娘的身影进了小区门禁,转眼便融进这片祥和的夜,消失不见。

黑色车窗缓慢升高。

街灯暖色的余辉被彻底阻隔,划开车里车外两个世界。

周清南视线收回来,在黑暗的车厢内坐正身子。片刻,他嘴角弯起一道自嘲般的弧,发动了引擎,驱车离去。

有些东西是有瘾的。

就像毒品,明知沾不得碰不得,甚至不能靠太近。怕就怕道理都懂,偏偏控制不住。

前面路口遇上红灯,周清南踩了刹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方向盘,目光淡漠注视着前面的电子眼。

一闪一闪地抓拍,像鬼火在跳跃。

烟瘾又来了。

周清南点燃今天的第五根烟,抽一口,依稀看见眼前有某些画面在缓慢浮现。

忽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垂了眸,闷闷嗤笑出声,带出浓浓的讥诮嘲讽。

不就是不小心踩了个滑。

让栏杆绊一下怎么了,就算真摔下去又能怎么样?屁大点的事儿,你他妈至于紧张到连烟都拿不稳,要掉到地上去?

连那些刻意轻浮的措辞,恶劣的口吻,也被人姑娘一眼就看出用意和心思。

活他妈像个傻逼。

黑色越野车速平缓,不多时便从这条老街里驶出。

街对面,顾姨翘着二郎腿坐在小马扎上抽烟,吞云吐雾,面容冷淡,不知正在想什么。

忽地,面前的小桌板被人用手指扣响,发出两道声响,轻而闷。

顾姨回神,眼皮子往上翻些许,看见她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对方个头极高,身形高大而魁梧,穿着身简单的棉布灰衬衣。衣衫料子粗糙,一点儿不讲究,一看就是菜市场几十块淘来的便宜货。

已经上了年纪的一张脸,眼尾额头都有岁月肆虐的痕迹,可再多的皱纹,再廉价的衣着,均遮掩不住对方硬朗英俊的五官底子,和那身沉默而凌厉的气场。

这人的突然出现,明显让顾姨颇有几分惊讶。

一口烟吸太猛,直接呛进气管,顾姨微微睁大眼睛,下一秒便别过头咳嗽起来:“咳咳咳……”

“少抽点儿。”他随手把她嘴里的烟抽出来,扔地上拿脚碾烂,凉凉道,“现在肺癌患病率那么高,注意一点。”

“去你妈的。”顾静媛瞪他,眼神里喜色弥漫,嘴上骂起人来却一点不客气,“敢咒老娘得癌症?放心,你死了我都死不了。”

阿鬼嘴角细微勾了勾,不逗她了,弯下腰,大马金刀往小板凳上一坐,说:“饿了,麻烦老板娘来碗面。”

顾静媛白阿鬼一眼,嘴上骂骂咧咧问候他全家,人却已经走到炉灶前,熟练地打鸡蛋下面条。

快餐就是快。

几分钟功夫,顾静媛便将一份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往阿鬼面前一放,没好气道:“下了三斤老鼠药,敢吃就吃。”

阿鬼脸上笑意懒散,从筷筒里抽出筷子翻拌面条,嫌烫吹两口,挑起一筷子就塞进嘴里。

顾静媛弯腰坐在他对面,看他一连吃了几大口,终于又开口:“你什么时候回的滨港?”

阿鬼闻言,看她一眼,“回?你几时把滨港当老家。”

“反正也待了这么多年,估计今后进了棺材,埋都是埋在这里。”顾静媛无所谓地耸肩,“那就把自己也当成滨港人咯。”

阿鬼又吃了一筷子面,咽下,神色自如地回答她:“刚回,放下行李就紧赶慢赶过来见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开心?”

“陈家槐你要死啊?一把年纪了到处乱放屁,还以为自己是钵兰街太保?”顾静媛气得半死,骂他都嫌浪费口水,停顿好几秒才冷哼,“而且你真的是来见我?我信你才有鬼。”

阿鬼顿了下,挑眉,“一把年纪火气还那么大,是不是更年期?”

顾静媛眯眼,直接抄起旁边的板凳就要往阿鬼脸上招呼。

阿鬼轻笑着往旁边躲,顾静媛上前拽他,一不小心便将阿鬼的衬衣扣子拽落几颗,衬衣垮下大半,中年人打底的白背心和肌理紧实壮硕的肩背露出来。

一条过肩龙刺青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摊位上吃面的顾客本来还在津津有味看热闹,无意瞧见中年人肩臂上的纹身,都是微微一惊,赶紧低下脑袋认真吃面。

“公众场合干什么呢。”阿鬼挥开顾静媛的手,慢条斯理把衬衣穿好,“有伤风化。”

顾静媛骂他:“你才是为老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