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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已经入了魔,毒入骨髓最疯狂的刹那,也不过只敢亲吻她微凉的发丝。

如果有未来。

指尖一阵刺痛袭来,周清南回神,将烧完大半的烟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今天是5月28日。

距离下个月四号,还剩7天。

5月28号,5月28号。

这日子,说起来还有点儿特殊。

周清南在晨光和微风里抽着烟,眼神有刹那放空,神色沉寂,不知在想什么。

滨港市,平谷区程家。

哗啦啦的水声从厨房里传出,蒋兰腰上系围裙,将一个大号洗菜盆放在水槽里,正在往盆里放水。

没一会儿,水满至洗菜盆的三分之一处,她看差不多了,反手便拧紧了水龙头。

一个白色食品袋挂在厨房门的背后。

蒋兰过去取下来,打开袋子看了眼,里头一条大花鲢瞪着一双鱼眼睛张着嘴,唇部一开一合,显然出气已经多过进气,时不时还能挣扎着摆摆尾巴。

见鱼还活着,蒋兰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将袋子整个提起来,拎到水槽上方往下一倒,大花鲢掉进菜盆,鱼得水,瞬间生龙活虎地游动起来。

“你运气挺好啊。”蒋兰洗了把手,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迹,边凉悠悠地对大花鲢说,“本来说中午就把你给红烧了,结果我老公要出门办事,晚上才能回来,好好享受最后的鱼生吧。”

话音刚落,一阵低笑便从卧室方向传来。

蒋兰微皱眉,回过头。

程国礼已经换好衣裳走出来。

能生出程菲这样的漂亮闺女,程国礼和蒋兰这对夫妻的颜值自然也不会低。事实上,程国礼身高一米八几,宽肩窄腰身形挺拔,五官轮廓也立体而流畅,年轻时也迷倒过一大片少女。

只是人到中年变得不修边幅,随时就套个大裤衩子大T恤到处溜达,久而久之,就连妻子蒋兰都忘记了自家丈夫还是个大帅哥这件事。

今天的程国礼倒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翻出了衣柜最里面的白衬衣西装裤,没怎么走样的身材往这身装束里一套,盘靓条顺,精气神十足,乍一瞧,还颇有几分年轻时的影子。

程国礼听见了蒋兰跟鱼的对话,心下好笑,边往手腕上戴腕表边打趣她,说:“你跟鱼说话,那鱼能听懂?”

“它就是我桌上一道菜,我管它能不能听懂。”蒋兰回了句,视线在程国礼身上打量一遭,目露疑色,“你不是陪你老领导去花水溪钓鱼吗?”

程国礼面不改色心不跳,回她:“是啊。”

蒋兰不理解,伸手隔空在程国礼那身行头上比划比划,“那你怎么穿得这么正式,钓个鱼而已,连白衬衣都翻出来了。”

“你懂什么,这叫尊重领导,向领导同志表达最高的敬意。”程国礼笑,过去抬臂抱住妻子,语气柔和,“时间不早了,得走了,你胆子小不敢杀鱼,等我回来拾掇。”

“嗯。”蒋兰也没多怀疑,朝程国礼点头。

程国礼又在蒋兰脸上亲了一口。

这个举动惹得蒋兰脸发热,抬手就打了他一下,低嗔道:“四十几岁的人了,还腻歪个什么劲?”

程国礼还是笑,大掌在妻子的脑袋上习惯性地轻揉两把,转身出门。

程国礼开着车,平缓驶出小区车库门。

蒋兰趴在楼上的窗户里打望着,看眼车辆行驶的路径,一琢磨,确实是去花水溪的路,便也没再多想。

滨港市今天的天气和平南一样,都是大晴天。

程国礼的车从平谷区驶出,约莫八分钟后,在滨港市第八小学的后门附近停下。

坐驾驶室里等了会儿,不多时,副驾驶席的车门便被人从外面拉开。

程国礼侧目,瞥了上车的人一眼,面露不悦:“让你给我带的红牛呢?”

“没忘。”陈家槐对这老情敌八万年也没好脸色,语气冷冷的,随手从装早餐的塑料袋里掏出一罐红牛扔过去。

程国礼接过,手指扣住拉环“刺啦”一声打开,喝进一大口。

运动饮料冰冰凉,瞬间提神。

他发动了引擎。

汽车重新开上大路。

陈家槐不怎么想搭理程国礼,自顾自打开食品袋,从里面取出一几个小笼包,一口一个,三两下吃完,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咚往嘴里灌。

程国礼开着车,看他一眼,凉悠悠地说:“早让你讨个媳妇,死犟吧,现在人到中年,家里连个给做饭的都没有。”

“我有手有脚,需要女人伺候?”陈家槐语气轻蔑,“而且我也没见蒋兰给你做几顿饭呀。”

程国礼:“她晚上就要给我做大鲢鱼。”

陈家槐无语。

程国礼凑近几分,表情贱兮兮的:“鬼哥,要不一起来吃,尝尝你弟妹的手艺?”

陈家槐抬起一根手指,隔着空气指着程国礼,压低声,“当年你给老子偷偷下泻药的仇我还没跟你算呢。少说两句,别逼我扁你。”

程国礼一点不带怕的,漫不经心说:“马上上高速了,鬼哥要不怕出车祸,就照着我后脑勺捶。”

陈家槐拿这外表一本正经实则满肚坏水的混蛋没辙,冷着脸收回视线,多跟他说一句都嫌嘴巴脏。

之后,这俩死对头就当真再没说过一句话。

驱车一路飞驰,数分钟后,车辆平缓下了高速,拐个弯,顺着一条小路拐进去。

一阵风徐徐吹过,菜田里的青叶杂草在风中摇摆,参天的梧桐树也沙沙作响。繁密的枝叶让风扫开,露出一个已经斑驳脱色的指示路牌。

【白鹤公墓】

祭品是陈家槐准备的,他这人糙了一辈子,给兄弟的祭品也很简单,二两煮熟的刀头,一瓶二锅头,还有一碟子的油炒花生米。

几样祭品摆在了墓碑前。

程国礼拿出事先备好的干净抹布,在墓碑上仔细地擦拭起来,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平时活泼的人静下来,平时安静的人,这会儿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又一年了。”陈家槐抬手,仿照当年拍古人肩膀的动作,在墓碑的上方轻拍两下,“老兄弟,平时闲着,也给拖个梦什么的,不然咱们都不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

今天不是清明,也不是周末假日,偌大的墓区放眼望去,好像只有陈家槐和程国礼两个人,安静到极点。

陈家槐看着墓碑上那行冰冷的刻字,沉吟片刻,又道:“今年……还是没有那孩子的消息。”

话音落地,正在擦墓碑的程国礼动作骤顿。

片刻,他转头看了陈家槐一眼,迟疑地说:“当年你远走云城,就是为了打探那孩子的下落,这么多年,就一点消息也没有?”

陈家槐摇头,眸光深远而沉重,道:“为了找到他,这些年我几乎踏遍了半个中国,可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程国礼皱眉:“当年是谁把他从桐树巷带走的,查到了吗?”

陈家槐还是摇头。

须臾,他垂着眸哑声挤出一句话:“我对不起阿城。”

见陈家槐这副样子,程国礼心里也不好受。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将手里的抹布丢回水桶,过去拍了把陈家槐的肩,道:“只能怪老天不公。当年阿城出事的时候,我在外地出远差,你和顾静媛也都在国外回不来,兰兰对阿城又一直都……真要说对不起,我比你更对不起他。”

陈家槐没吭声。

程国礼又道:“你为了找到那个孩子,已经付出你大半生了。”

陈家槐仰头看了眼天,好半晌才说:“我会继续找下去。”

风似乎有片刻静止。

程国礼看着陈家槐眼角爬上的皱纹,轻微拧了下眉,道:“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呢?要是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呢?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陈家槐侧目,盯着程国礼道,“除非他化成一团灰,不然我一定能找到他。”

对上陈家槐锐利如炬的目光,程国礼怔了怔,脑子里莫名便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轮廓照片……

陈家槐看出程国礼神色怪异,蹙眉:“你怎么了?”

“……”程国礼回过神,被自己那个离谱又荒诞的猜测给逗得笑出一声,摇摇头,“没什么。给阿城敬酒吧。”

“嗯。”

两人说完话,便弯腰将碑前的两个酒杯举了起来,扬手一撒。

最后一道仪式完成,今天的扫墓之行就算结束。

陈家槐和程国礼跟故人道了别,随后便转过身,并肩朝墓区的停车场方向走。

走到半途,天空忽然划过一阵鸟鸣,几只飞鸟扑扇着翅膀穿越云霄。

程国礼忽然出声,用最随意的口吻,问陈家槐道,“顾静媛之前看到过菲菲那个地下恋男朋友,她跟你说过什么没?”

“没说过什么。”陈家槐有点不解地看程国礼,“怎么?”

听见这个回答,程国礼愈发笃定了自己的联想是天方夜谭,失笑之余,语气也轻松几分,给陈家槐递过去一根烟,说:“听说长得不错,下次有机会,帮我见见。”

陈家槐把烟接过来,懒洋洋地笑:“能见上当然最好,也看看咱们小丫头的眼光。”

侯三开车野得很,上了高速就像解除了封印,一百码急速狂飙,程菲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这么快的车,让这位掌舵的兄弟甩得心惊肉跳,魂都差点飞出去。

她脸色隐约有些发白,手指无意识抓住了车里的把手,指骨用力收紧,本想让侯三稍微慢一点,又怕这么一来会显得自己事多,只好又作罢。闭嘴不做声,硬着头皮强撑。

一旁,周清南将姑娘的所有微表情与动作尽收眼底,轻微拧了下眉,寒声交代驾驶席:“车开慢点儿。”

闻言刹那,车厢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是一愣。

程菲眼神轻微动了动,条件反射般转过眸,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