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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思电转,在竹楼外说道:

“衡山派的剑法我不是太懂,兴许他一朝悟剑,参透机妙这才功力大进。”

“似这等横空出世的奇才,便如姑姑一般,都是不好揣度的。”

他宽慰一声,又听少女道:

“我此时若与他交手,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绿竹翁一双老眼更浑浊了。

姑姑莫不是气糊涂了,怎会问出这种话?

他咳嗽一声:“衡山剑法终有上限,他此时剑法虽高,但也触及顶端,再难往前一步。姑姑只要沉心练功,早晚都能追上。”

“哼!”

竹楼中传来一声轻哼。

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串脚步声。

“文先生回来了。”

绿竹翁的声音跳动着一丝喜悦,他对文先生的画技极为欣赏。

文先生操着粗犷的声音道:

“这次南下总算不负圣姑所托,又得一满意画作。”

咯吱一声轻响,窗扉半开。

文先生岂能不懂?

他快步上前,没经过绿竹翁的手,面带一丝笑意将画轴呈上。

作为一名老艺术家,文先生自问很懂少女心思。

这幅得意之作,栩栩如生,远超以往。

他相信圣姑一定会满意。

竹楼中,倚靠在窗扉边的黑裙少女打开画轴,外界的阳光穿过竹林,将一些斑驳的竹影映在画上。

画中少年面带和煦微笑,双手怀抱长剑,正好立身在竹林前。

外边的风一吹,画上竹影摇曳。

真真是丹青妙笔,鬼斧神工!

这幅画在少女眼中,直接活了。

她盯着画中人,登时与天人交战。

“文先生,你画的是什么?”绿竹翁好奇问。

文先生悠然笑道:“这次我下衡阳,返回途中那少年恰好坐在我身旁,风采气度皆被我所察,这幅画我颇为满意,不是之前的遐想之作可比。”

绿竹翁的笑脸登时没了。

不好!

呼啦一声响,一道人影从竹楼中飞掠而出。

“姑姑~!”

绿竹翁丢下手中篾刀,连忙追下会稽山。

文先生点头微笑。

从圣姑的表现来看,显是对他的画作高度认可。

……

佘呜銮魂留松涛亭第七十四日。

赵荣出了乌伤,接近越国故地,正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所。

行走在诸暨城中,耳畔吴侬软语细细轻清,心道不愧是西施故里。

这一路上他优游不迫,也不催马,只按辔徐行。

此去梅庄,说急其实也急不得。

与江南四友如何计较,会有什么结果,暂时也不好说。

在热闹的诸暨城中歇了一日,尝了尝此地的岭北盐焗鸡,又在路边挑桶摊贩的小摊上吃了碗次坞打面。

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出城朝北去。

从诸暨到杭州,已不足两百里。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

漫天惨淡,哪有半分霞彩,乌色的云层在天空上翻滚,如同一幅没有完成的画卷。

看样子,像是要下雪。

古旧栈道,乱石崩柱。

只听马嘶山涧,青衣少年骑马加速,飞跃一处断桥,踏上大道。

“好马!”

虽说不是多宽的间隙,赵荣心情好,自然不会吝啬夸赞之词。

他继续往前,行过一条古商道,旁边有界碑,但字迹模糊,还爬满老藤,枯须狰狞,早已看不清了。

赵荣正准备加快速度,好在天黑前找到投宿的地方。忽然,一阵悠扬琴声幽幽入耳。

琴声穿过山间林木,清而不凄,素而益雅,仿佛给天上那幅没有完成的画卷泼上了动人色彩。

“妙!”

“妙!”

赵荣闭眼听了几秒,连道两声妙字。

他已精熟太古遗音,并非浑然无知之辈,如今对曲调有一定的鉴赏能力,短短一段琴音,便知弹琴之人乃是大家。

这深山密林,有此雅兴的,多半是看透凡俗的山林野老。

欣然催马,所行不过百丈。

古道旁有一八角亭,四柱满是虫蛀,亭角飞檐破旧斑驳,亭顶少瓦多漏,岁月痕迹一眼便见。

亭中一石桌,四下是散着枯叶的石凳。

只见一苗条婀娜的黑裙女子笼罩轻盈白纱,背影朦胧,裙如水瀑倾下,一把瑶琴横呈石桌,她双手弹奏。

马蹄声越近,她的曲调越急。

从之前的叮咚清脆,泉流涧响,忽变得匆匆簌簌,如战马过境,草木皆兵!

少女呼吸逐渐急促,绷紧一张脸,正想拔剑出手。

“喂。”

忽然亭外传来极为可恶的声音。

“姑娘,你可知附近哪里有落脚地?”

“这天马上要下雪了,我求近走的这条生路,指路的没有说清,不知附近可有村镇,到杭州还有多远?”

安静了几秒,亭中响起清丽的少女声音,但语气颇为不善:

“你继续往前走三里路,那儿有片野桃林,进入桃林,便能看到乱坟岗,你在那里借宿一宿便是。”

赵荣闻言,觉得有趣,笑道:

“我正奇怪着,这暮色四合,人迹罕至的山林古亭怎得有人弹曲,原来是山精妖鬼作祟。”

“小妖女,你继续弹,我就不到你家借宿了。”

“你!”

只听两声短促声响,她翻身一跃,手中已有两柄既短且薄的双刃。

她的功夫较往日更高,身法迅疾轻灵,黑影在亭中连闪,踏在亭柱上对着赵荣肩膀刺来。

放眼江湖,寻常武林人若瞧见这倏来倏往的身法,恐怕真要以为是山中鬼魅了。

但是,她的身法轨迹却被赵荣瞧得清清楚楚。

他拔剑连接三招,一踏马鞍跃入八角亭石阶。

黑影纵然飘忽,但青影更快。

短短十余招,双方兵刃相接,两柄短剑对一柄长剑,交剑声远远急过方才的琴音,如山林中的一场疾风骤雨!

少年游刃有余,少女大为吃力。

轻纱之下的脸上,再清冷也抹不去那一丝惊艳。

此刻才知传言属实。

忽然间,青衣少年手中长剑剑光大盛,团团剑影出现在少女眼中。

她茫然一瞬,回神间双剑齐齐斩空。

这便是幻剑吗?

难怪杀人只用一招。

高手对决,一旦吃虚招后果可想而知。

出于求生本能,她想驾驭轻功朝后跳躲,可又想身法不及对方,他一剑若是追杀上来,必然还要重伤。

心下一股凉意泛起。

转念一想,死在他的剑下也算一了百了。

“噌~!”

一道剑光划过,她面前的轻纱散落,飘飘落地。

轻纱之后,露出了一张气质清幽、秀丽绝伦的少女面孔。

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轻颤,面对这贴肤一剑,毫无惧意。

“你的剑法有点长进,功力也有增长,但还不够。”

赵荣微微摇头,“你已不是我的对手,还要打吗?”

他的话音中难免有几分神气。

自打练剑开始,能叫他吃瘪的人几乎不存在。

眼前这位勉强算一个。

少女睁开眼睛,不满意他的语气,更不怕什么剑神之威。

反而轻哼一声道:

“什么潇湘剑神,当初也不过是个弃剑而逃的无耻小贼。”

她说话时,一双眼睛清冷地横了过来,却又掩盖不了那绝美容颜带来的几分娇态。

赵荣面色一黑。

“那只是平手,我当时不想搭理你而已。”

“呸~!”

少女轻呸一声,避开目光朝亭中走去,“不知是谁在树上如猴乱跳,你逃跑的功夫倒是让我欣赏。”

“我当时对你没杀意,否则你早就死了。”

赵荣不想再辩,追到亭中问道:

“我的那柄剑呢?”

“被我收藏起来了。”

赵荣盯着那瑶琴,提议道:

“你的剑也在我手上,这样吧,我虽然大胜你一场,但我们互换,之前便算作平手,以后你多多练剑,我们再打过。”

少女见他对那柄剑很是介怀,说话又有些小无耻的语气,登时一乐:

“谁要和你换,我的剑多的是,不差丢的那一柄。但那什么潇湘剑神的剑却很难得。”

“就算你以后天下第一,也还是那个弃剑而逃的无耻小贼。”

瞧着某人乌云密布的脸,少女不由一笑。

“怎么样,要不要杀我灭口?”

她又道:“我自知你的武功高,我们又分属敌对两道,那你知道我今日为何敢找你么?”

赵荣仔细打量眼前那张惊艳容颜。

“你认为我会怜香惜玉?”

“呸!”

少女面色微红,气息急了几瞬:“我要瞧瞧名动江湖的赵少侠,是不是一个真君子。”

“你恐怕不知,我命人在江南秘密寻找一本棋谱名曰《呕血谱》,他们在庆元一破落棋手手中购得,你情我愿。”

“可是几名昆仑弟子与少林俗家弟子见那是原谱,便起了争抢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