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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自寻死路啊,看来子菩今日确实不在状态。”闻廷瑞痴笑着,也不客气收下他送上门的弱点。

今日这棋局赢得甚是畅快。

苏忱霁掀开单薄的眼皮,乌木沉色的眼中噙着如常的笑,像是精心雕刻好的弧度。

不谄媚,端的一副很容易让人,落入陷阱的温润斯文。

若非闻廷瑞早知晓他的身份底细,恐怕只会以为他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二爷见谅,只是临了想起一些事情。”苏忱霁含笑而言。

闻廷瑞听见此言,眉轻挑,心有惜材,也晓得他为何分心,倒也没有过多为难他。

苏忱霁是这批学子中最为出挑的人,不管是这张漂亮脸,还是为人处世都是上乘。

最主要的是他天生适合为谋士,身未入局,随手拨弄棋子却胜天半子。

但略显遗憾的便是,他似乎并入仕之心,甚至来考学皆是为他人心愿。

为此闻廷瑞不知用了多少的利益驱使,甚至将沈府当年是谁灭的满门,答应日后定许他高位亲手刃仇人,他都不为之所动。

从头到尾只道一句‘她没有嘱咐过’。

这个她,便是查出来的那寡娘。

本是要放弃的,但无意间试探他时,发现他做的那些事都悄无声息,毫无痕迹地办得漂漂亮亮。

死了那么多的人,偏生查不到他的身上,表面依旧衣袂不染尘的浊世公子。

分明足智近妖却格外的守成,他可谓是满心的不甘心,势必要将人拉到他营帐之中,为他所用。

他要苏忱霁成为手中,最称手的兵刃。

为了一个苏忱霁,他不惜悄然动了些手脚,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苏忱霁便会求上门来。

届时他再许以雨露,定教他衷心跟随。

思此,闻廷瑞脸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地笑,搭在木几上的食指轻敲。

小室幽静,煮沸的茶咕噜作响,外面大雪呼啸。

闻廷瑞将目光微转,笑道:“果然和子菩在一起才最为放松,得子菩这般良友是我之幸事。”

此话是告诉苏忱霁,他将他当做好友。

位高权重的王爷能这样以友相称,一届寒衣无功名在身的学子,已是泼天之恩了。

苏忱霁一耳就听出来了,如玉的脸上恰到好处露出神情:“能与二爷相交亦是子菩之幸。”

闻廷瑞觑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夸张,也不谄媚,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激颤。

他的心中十分的受用,聊表自己惜材之心后,便挥手道:“今日也叨扰子菩许久了,便不打扰,你且去寻你的事做罢。”

苏忱霁垂首退出,将一室的阒静还于政客君。

衢州的冬和晋中不同,风吹来是香的,夹着着稚梅香,是冷的,透入骨髓。

苏忱霁迎着风行穿过盖雪的松竹,越过芬芳扑鼻的梅林。

信步至门房处时,他脸已经被吹得隐约透着几分羸弱的苍白,显得越渐的无害。

门房守着的是个六旬老人,年轻时是个秀才,一辈子到现在也只是个秀才。

因为舍弃不了读书便在此寻了个看门的活,顺便帮文峰苑的莘莘学子们收寄书信。

“请问,今日苏忱霁的书信可至?”

门房老人听见伴随着轻咳,犹带行路过急的轻喘男声。

他从小窗子探头一瞧,果真是雷打不动,每月初二必来的那位漂亮少年人。

“苏公子稍等片刻哈,容老朽看看。”门房老人将头收回去,眨着模糊的眼寻着人名,很快便找到了。

门房老人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出去,连同一封家书交到他的手上,笑言道:“公子府中人倒真心疼你,次次都比旁人的包裹大得多,每月必有家书来往,是个有好福气的呢。”

苏忱霁笑了笑,并未搭话,接过门房老人手中的东西,温声道谢后就转身离去。

那清隽挺拔的背影比雪都要干净清冷几分。

门房老人觑着,然后转身回去了。

文峰苑表面是供学子暂住之地,但天底下的学子那般多,如何是一个小小的文峰苑能住得下的。

所以,其实住在这里的人皆是佼佼者,是专供贵人挑选的谋士党羽。

里面一共住了一百人,每人皆是独立的房间。

苏忱霁回到屋内时,先将包裹摆放在矮案上,取过纯白的绢帕将上面的雪搽干净,而后才将自己乌发衣裳误染的雪拂去。

衣摆已经被打湿了,他换了一身雪白直裰,解了半湿的发,任其散落在后肩。

做完一切后,他折身回到案前盘膝而窝,将包裹一件件打开。

里面有不少沈映鱼做的冬装,甚至连保暖的狐狸毛大氅都有,难怪不得这般大一团。

看见这些物件儿,他如玉般的脸上浮起笑,原本苍白的面容也有了几分血色。

大氅上似还残留着柰子花香夷的味道,和衢州的梅香不同,极其淡雅却又容易保存。

苏忱霁低头轻嗅,顿了顿,然后将整张脸埋进其中,柔软的大氅将他脸上潮红的痴迷掩盖。

好想她,许久没有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半晌过去,埋进大氅中的人才后知后觉,还有书信未曾拆开看。

他勉强从大氅的软香中,懒懒地抬起头,但依旧抱着不放。

带着还染着柰花香的衣物倒在簟上,裁开了书信,熟悉的字迹跃然于纸上。

沈映鱼写的字恰到好处,如同她的人一样,可爱又可怜,秀气得他轻而易举,就能全全握在手中,然后任他细细琢磨着,唯恐力气大点就会弄坏。

一封家书共有三百二十字,比上一封少了三字。

他眉眼恹恹地耷拉着,将书信折起来,放在木匣子中。

四四方方的梨花木匣子里面,已经摆放好几封书信了,每封信多少字,写了什么内容他都铭记于心。

想回晋中,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紧闭的窗牖被风霜拍打着,细小的绒毛雪飘进了室内,顷刻就融化得了无声息。

如玉琢般漂亮的人儿,抱着赤红的狐毛大氅将脸埋进去,只露出精瘦的脚腕和泛着欲粉的脖颈,乌黑的发湿气被蒸干后,迤逦地铺在木色簟上。

这样浓郁的气息四面八方地袭来,他神色迷离的将衣袍抱紧,好似隔着衣裳抱住了千里之外的沈映鱼。

此刻他似是坠落的神,是阿鼻地狱勾魂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