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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杏花雨霖霖, 深巷挑担买花郎,雨后随处吹满头。

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一大早便听见旁边叮当响不停, 还伴随着不少的吆喝声,架势忒大了些。

沈映鱼被吵醒后披了件衣裳, 将门打开探头一看。

原本那空院子外面立了不少人,不远处停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琉璃卷珠配着蚕丝做帘子。

这一家?的丫鬟婆子, 个个皆穿得光鲜亮丽, 那?些个凶神恶煞的侍卫, 更是浑身气势。

一行人将狭窄的湿巷子挤得满满当当,不断往院内搬着精致的家?具物什, 全都带着几分富贵气。

沈映鱼本是来让隔壁小声些动作,结果?看见了这样?一幕表情微怔。

因为这个地方, 不太像是富贵人儿会来的地方, 而且瞧着这一行人,反倒比官家?小姐还要矜贵几分。

周围不少的人都被这声音吵醒了, 都探着头往外面看着。

沈映鱼一样?也满心好奇,跟着悄悄地探着头看。

待到这群人搬得差不多?了,那?穿着褐色对颈褙子、金织裙为首指挥的婆子, 脸上带着七分傲,扬着下颌, 似是不屑地觑着周围偷看的人。

婆子冷哼一声,折身行至马车旁,弯下腰恭敬道?:“夫人, 请下轿子。”

里面的贵人似是懒懒柔柔地回应了一声。

丫鬟上前撩开珠雾帘,而马车下摆放的不是脚凳, 而是人跪蹲在地上。

里面的贵人探出头,虽带着从头罩到尾的帷帽,沈映鱼还是一眼瞧见了。

那?夫人行动间露出的衣裳料子千金一寸。

这架势可不是一般的勋贵,至少也得是侯门贵族,才有这样?的仆奴和用度。

但这般精贵的人,怎会搬来了这个地方?

“晨寒露气重?,你在看什么?”

就在沈映鱼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正在万般猜想时,身后传来少年?温润带着凉意的声线。

随之?而来还有带着暖意的外裳,如?雾缠绕地披在她的身上。

氤氲的暗香霎时扑面而来。

沈映鱼顺手拢着外裳,回头看着立在身旁的人,眸光微亮地道?:“我本是被闹着睡不着,出来看看,结果?看见隔壁来了一户人家?,瞧着不太像是晋中?的人,那?架势忒大了些。”

她本以为苏忱霁不知道?这件事,绘声绘色地同他讲。

苏忱霁一边听着,一边揽着她的肩往里拉,顺手阖上门,神情带着温和的纵容。

“看看可以,但不要和隔壁的人过多?交流。”等沈映鱼讲完后,他才开口提醒。

“为何?你晓得那?户是什么人?”沈映鱼轻挑远山黛眉,明眸中?带着好奇。

苏忱霁觑着她眼中?的明亮,颔首道?:“嗯,盛都来的人。”

他只晦涩地讲,却不道?是盛都的谁。

反倒是沈映鱼听见盛京来的人,电光火石间想起来了什么。

她的脚步刹那?定格在原地,脸上表情僵住,笼罩在晨雾露中?,无?端洇了眼底湿意。

这一年?,哪家?盛都的贵人会来晋中??

太子良娣,孟氏,孟晚晴。

沈映鱼依稀还记得,前世被太子抓去后,听得最多?的便?是太子良娣的名讳。

那?些人皆说太子爱良娣入骨,为了她甚至罔顾祖制,强行要废太子妃改立孟良娣。

可后来孟良娣终究是红颜薄命,比她都还要死得早。

而她之?所以对孟良娣记忆深刻,是因为她曾受过恩惠。

以及……亲眼看见,孟良娣是如?何落得红颜薄命的下场。

昏暗牢狱中?,穿着娇艳的女人呈跪坐在嘎吱摇晃的木案上,脖子被拉得老长,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

美人脸上带着将笑?未笑?,又畅快淋漓的表情,似得痛苦又从容。

而且,她的死法和孟良娣是一样?的。

但她却死得很丑,丑得她都害怕吓到人。

“怎么了?”苏忱霁朝前走了几步,俄而回首,见立在杏花雨林下的女人眼眶通红。

她眼底是荡着烟雨凝结的雾,欲掉不掉,单薄身裹着粉白春衫很是伤情。

“怎么哭了?可是我说得太重?了?”他眼中?浮着不解的疑惑。

指腹揭过她的眼睫,洇出一道?温热的水渍,心都软塌成一汪春水。

沈映鱼的脸被冰凉的指尖触碰回神,倏然抬首看着眼前倜傥出尘的少年?,下意识茫然地伸手抚摸眼角。

果?然是滚烫的。

“并非是我要拘着你,而是那?人的确不能?接触,那?是太子的良娣,前不久将将和太子吵过架,气得太子怒斩数十?名宫人,但凡是她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落得不好的下场,我是担心你。”

他神情温和的将话讲明白,犹恐自己是哪句话惹她伤心了。

沈映鱼指尖拭掉眼角的泪,闪烁着目光看眼前的好生哄她的少年?。

眼前的他有最软和的脾性,纯真、无?害,并无?那?些暴戾的冷冽的表情。

但她无?端生出了莫名的害怕。

“忱哥儿……”她倏地抓着他的衣袖,神情带着不易察觉的讷讷和慌张。

苏忱霁将目光驻在她的脸上,然后缓落在衣袖上,皓白手腕微露一小块细皮嫩肉。

感受到她此刻的情绪,小心翼翼又带着依赖,他舌尖抵在下牙槽,强压着情绪,微微掀开单薄的眼皮,声音奇异的哑了一度:“嗯?”

沈映鱼紧捏着那?衣裳,眼底带着微弱的光,迫切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地问着:“如?果?……我是说如?果?。”

说话时嗓音还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

苏忱霁轻挑着眉,等着是什么如?果?,能?让她变成此刻的模样?。

她压着情绪,表面平静地问着:“若是日?后得罪了盛都的权贵,我要是被抓走了,你会不会救我?”

还是放任我死在里面?

他脖颈微往一旁倾着,似是在疑惑。

这话实在毫无?问头。

沈映鱼心中?莫名迫切想要知道?,为此还直白开口问道?:“就是太子那?般的贵人。”

面前的人不知她何来的急迫,弯眼徐徐笑?道?:“我连你都不救了,还能?救谁?便?是不要命也得救。”

唇齿间的话带着纵容和柔情,教?人相信事情若是发生,就会如?话中?这般不要命。

这话宛如?定心丸落在她的耳中?,那?动荡摇晃的心归位。

的确,他若是连她都不救了,还能?救谁?

不管话中?的真假,至少今生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

她如?今是他敬爱的家?人,而不是……

默咽下后面的两个字,她越发觉得重?生后,当他唯一的亲人是正确的选择。

沈映鱼想通后,不由得在脸上显出一抹绚烂的笑?。

她放心地朝着里面走去,脚步隐约窥见几分轻快。

身后的少年?立在院中?,雾中?,露珠中?,望着那?抹轻快的步伐,眼噙着缥缥缈缈的笑?。

那?一袭雪白衣裳不染尘埃。

……

自沈映鱼知道?隔壁住的是谁后,就甚少出门,生怕碰见孟招娣,忍不住想起以前。

但她在家?中?闷了几日?,发现除去最开始有动静以外,隔壁其余的时辰都阒静无?音。

想来孟招娣也并没有,想与旁人相交的意思。

渐渐的,沈映鱼再次恢复往日?的出门频率。

作坊和铺子的生意因苏忱霁的名声,每日?都络绎不绝,肉眼可窥地涨势甚好。

铺子也请了个表面掌柜,现在的沈映鱼偶尔去铺子转一转,瞧一瞧,收些铺子的分红,日?子过得怡然自乐得很。

因为春潮湿,前几日?工坊染的布颜色都不如?往日?好。

沈映鱼看着心疼,便?用那?些颜色不正的布匹,都加上不同花样?的暗纹,售卖时打的是独一无?二的称号。

本是想着卖出一份赚一份,结果?大约是因为是独一份儿,富家?太太小姐并不缺钱财,晓得是世间独一份纷纷闻名来。

所以这些布匹卖得格外快,不消几日?就将那?堆积的布都卖空了。

今日?,沈映鱼前去看铺中?巡睃,打探日?后都这样?售'独份'的商机如?何、能?否走长久。

秦淮河畔妙音哝哝,苏绣铺子就开在秦淮河对岸。

一整条街都是红粉胭脂,色彩绚丽的布匹,袖笼拂香的胭脂,精致繁复的簪钗,来往的都是夫人小姐。

沈映鱼甫一走进铺子,就见两妇人争夺一块湛清雾蓝凌霄花暗纹的布。

这两人她都识得,穿赤红春衫对襟,还披着月白斗篷的妇人是许乡绅的大夫人,身体不是很好却偏爱浓艳色。

而另外一位穿水碧长褙子,朱钗布满鸦云发髻的是金氏的闺中?密友,夫家?姓陈,道?是盛都乡绅。

两人都不缺钱财,不知怎的看中?同一块布。

沈映鱼进去后觑了几眼两人,悄然递给掌柜一个眼神,然后踅步上楼。

掌柜是个机灵人儿,立即明白了东家?意思。

掌柜忙不迭地上前安抚两位夫人,随后取下几块颜色相近的布,直将这布吹神了。

许夫人本来也不是非得这块布不可。

她本身也不爱这样?素的布,只是见不惯陈夫人一副盛都来的,便?高人一等的洋洋自持态度,这才势必与她争一争。

如?今有台阶本是想着顺着下来,谁料陈夫人冷哼一声,满是轻蔑地道?:“乡野莽妇,那?懂什么雅致,瞧,这一身恨不得将所有的家?当,都兜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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