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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桌上时钟的时针渐渐指向数字三?,一个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另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孤枕难眠。

祁熠屈臂枕着后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许久,仍旧毫无睡意。

他叹了口气,索性起身,准备去泡杯安神的牛奶,大概率没什?么用,也要试一试。毕竟褪黑素已经被他扔进垃圾桶。

走出卧室时,却看见?姜元妙睡的那间客房,没关?紧的门缝里?泄出一缕光。

祁熠皱了下眉,走过去,抬指在门上轻敲两下,“你还没睡?”

房里?没人?回应,祁熠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门进去。

一推开门,就看到床上的人?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睡着。

具体怎么个诡异法呢,长方形的床,她睡在对角线,半边脑袋悬空,因为少了支撑,下巴往上扬起。

更离谱的是她各睡各的四肢,一只手抬起,跟举手似地,贴在床头,另只手伸进衣服里?,摸着她自己的肚皮。

右腿屈膝,脚掌踩在床上,左腿也是屈着,不过是贴在床上,刚好跟右腿呈了九十度。

枕头更不必说,已经掉在了地上,被子也只盖着胸口。

饶是祁熠,也有些绷不住地扶额。

抬头看了眼房间的空调,三?十二度,难怪睡成这样。

视线在房里?逡巡了圈,在她脚下找到空调遥控器,他把空调调到正?常温度,又捡起枕头,放回床上。

两只手在她半边悬空的脑袋上方比划了几下,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最后,是一只手托着她后脑勺,一只手扶住她肩膀,连托带抱,把她挪到正?常位置,又把她奇形怪状的睡姿给摆正?回去。

累了一天,姜元妙睡得死熟,没一点察觉,还在睡梦里?无意识地给自己挠了挠脸,挠完脸,手又伸回衣服底下,继续捂着她的肚皮。

祁熠一时没忍住,轻笑声从唇边溢出,又立刻抿起唇憋回去,拣起被子帮她盖上。

他没马上走,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毛茸茸的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舒适的睡姿也让她的睡眠进一步加深,也不知道是正?在做什?么样的美梦,连睡着的时候,嘴角都微微翘着,看着有点傻气,却又很美好。

明明白天还哭得那么凶,又看了部让她心惊胆战的恐怖电影,她的睡眠质量却一点都没受影响。

也就只有姜元妙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能拥有这么令人?羡慕的技能。

又或者说,她原本就是这么一个,令人?羡慕的人?。

元气满满,积极乐观,就像是横冲直撞也能招人?喜欢的小狗,永远精力充沛。

就算把她扔到一个全是陌生人?的孤岛,她大概也能马上跟岛上的人?成为朋友。

但他知道。

她并非总是这样。

没心没肺的姜元妙,也会有难过脆弱的时候。

在尚且没能真正?认识到死亡是什?么事的年纪,她比别人?更早地和死亡打了交道。

最亲近的人?离世,给她带去不小的打击。

祁熠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单薄,也是在那个时候。

夏萍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姜元妙表现得像是无事发生,依旧每天开开心心地来找他玩,仿佛真的对死亡还没有概念。

直到那天早上,他接到姜砺峰的电话,问姜元妙在不在他家,说一个晚上没找见?人?,房间里?遍地是她被剪断的头发。

他们翻天覆地地找遍周遭,还差点报了警,最后,在她家主卧的衣柜里?,找见?一声不吭的姜元妙,抱着她妈妈的衣服,缩在衣柜的最角落。

衣柜被打开的那一霎,他突然?发现,姜元妙真的好小好小一个。

姜砺峰被她的失踪吓坏了,冲过去要揍她,扬起来的巴掌,最后却只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轻轻地拍了两下。

祁熠站在门口,看着她缩在墙角,无声地流泪。

瘦小的,单薄的女孩,那样安静地哭泣着。

和她认识以来,她总是流泪,总是会哭,嚎啕声总是令人?厌烦。

那一天,她无声的眼泪,却让祁熠第一次有了心脏钝痛的感受。

-

在祁熠家住了几天,姜元妙还没能琢磨出该怎么让祁熠跟他父母关?系变亲近点的办法,她自己倒是先摊上事了。

老?姜同志的耐心果真一点都不持久,在溪川那边没能撑几天就跑回来了,先是教训了她这冲动的臭脾气,让她必须写份三?千字的检讨,又憋不住地跟她提了他谈对象这件事,为隐瞒她而?道歉,说他也会写份三?千字的检讨。

“五千字,”姜元妙一脸严肃地讨价还价,“我写一千字,你写五千字,我才愿意跟你去见?那位陈阿姨。”

姜砺峰原本已经做好她不愿意接受的准备,如果她抗拒得厉害,那他也只好去跟人?提分手。却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要跟人?见?面。

他着实愣了许久,“妙妙,你这是……”

“只是去见?一面,我可没说我同意,”姜元妙才不给他高兴的机会,“总得让我也接触一下吧?”

这已经足够让姜砺峰喜笑颜开,连连欣喜应好。

姜元妙不光生气时候会冲动,做重要决定的时候也容易脑子热。

才跟姜砺峰约好去跟那位陈阿姨见?面,转头就开始后悔,紧张,又跑去骚扰祁熠。

“怎么办怎么办,我是不是答应得太急了,今天中午就要见?面,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呢!”

手机里?骚扰他还不够,仗着两家住得近,还约着他下楼,在他面前团团转。

祁熠一大早被她的电话吵醒,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求他帮忙,火急火燎地被她骗下来,听?她念了近半小时的怎么办。

他抱着双臂,睡眼惺忪地站在路边,打了个呵欠,“那就不去。”

姜元妙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都约好了,不去怎么行?,那多没礼貌?”

“那就去。”他又打了个呵欠,耐心逐渐流失。

“可是我真的什?么准备都没做,见?面后我该说什?么哇?我要不要去剪个头发,把自己收拾清爽点?还是画个淡妆,显得更正?式?还是……”

她的碎碎念还没说完,就被祁熠捂住了嘴。

大清早的,就为这种事念了半个多小时,祁熠嫌她事多话密,先手动给她闭麦,又抓着她的肩膀扳过去,让她背对他。

站在她身后,捞起她已经过肩的头发,三?下五除二绑了个马尾出来,再把她扳回来。

“就这样去。”他说。

姜元妙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只感觉脖子凉飕飕,抬手一摸,竟然?摸到一个马尾,可仔细一摸,连头绳都没有,跟变魔术一样。

她睁大眼睛:“你怎么做到的?”

祁熠:“用手。”

姜元妙:“……”

马上就要去见?陈阿姨了,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废话文学上。姜元妙立刻做了个决定,抓住他的手,直往家里?拽,“走,跟我回家一趟,我要你再给我施一次魔法。”

祁熠半推半就被她拽着走,嘴里?还在吐槽,“我是你的造型师?”

姜元妙头也不回地说:“不,你是辛德瑞拉去参加舞会前施魔法大变美女的仙女教母。”

“……”

简直槽多无口。

她是去见?继母,又不是去见?舞会的王子,都把她自己比作辛德瑞拉了,凭什?么他的角色就是仙女教母。

祁熠哽着一口气,无比嫌弃:“为什?么我是当仙女教母?”

走在他前面的少女忽而?转身,马尾在空中掠出微妙的弧度。

姜元妙微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真诚又无辜,“你不是说我跟你是天下第一好的朋友吗,辛德瑞拉和仙女教母的关?系就是天下第一好啊。”

回旋镖终于还是扎到自己身上。

沉默半天,祁熠硬着头皮哦了声。

得到肯定,姜元妙粲然?一笑,心满意足转过身去,拉着他的手腕继续往家的方向走,束起的马尾在她身后一晃一晃,像兴奋的小狗尾巴。

祁熠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垂着眼皮,视线落在抓着他腕骨的手上,微不可察地轻叹口气。

真是笨蛋。

谁要当你的仙女教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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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时隔多年再扎头发是什?么感觉?

“是今天早上被你的马尾甩了八个耳巴子的感觉。”

徐绵绵面无表情?拿书挡在自己和姜元妙之间,避开她的第九次马尾攻击。

明明这人?的头发长度还不足以“不经意”把马尾甩到别人?脸上,奈何这嘚瑟的家伙故意把脑袋凑过来甩,头发不够,脖子来凑。

平均十分钟就要被甩个耳巴子,徐绵绵人?都要麻了,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在姜元妙第十次攻击时,从课桌里?拿出把剪刀,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你再来?”

姜元妙立刻乌龟缩头,双手护住自己的小马尾,“大人?饶命!”

徐绵绵轻蔑地哼了声,把剪刀放回课桌,“一个寒假,你的手残治好了?”

一句话提起姜元妙的伤心事,还直戳痛处。姜元妙沮丧道:“要是能这么容易治好就好了。”

徐绵绵疑惑:“你这头发不是绑得挺好?”

姜元妙正?想说是祁熠一大早来她家给她扎的,转念又想到徐绵绵很喜欢嗑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收起了说实话的念头。

见?她嘴巴张开又闭上,显然?是有事隐瞒,徐绵绵被勾得好奇心爆棚,又把剪刀拿出来,威逼利诱:“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姜元妙把校服拉链往下一拉,双手往上一抬,脖子再一缩,整颗脑袋躲进外套里?,“不说不说就不说。”

“……”

两个女孩在座位上打闹,笑声融进教室刚开学的热闹气氛里?。

路逍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身旁同桌弧度上扬的唇角,他幽幽开口:“我是不是也得去学个扎头发的手艺?”

祁熠敛起笑,冷淡嗤了声,“你缺的何止是一门手艺。”

丝毫不掩饰占有欲和攻击性的一句话,路逍却听?得笑了。

说得没错,比起祁熠拥有的,他确实缺了很多。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的起跑线并非真落后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