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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有人讽刺地望着自己,她还笑着解释:“最后一次了,可得好好珍惜。”

“还挺有自知之明,”大家便又笑了起来,“知道仙君对她的宠爱持续不到下一个逢千寿宴。”

薛宴惊笑得比她们还要灿烂,一时其乐融融。

待宴会逐渐接近尾声,早有人迫不及待想看她出丑,便起哄让她站出来表演一曲。

薛宴惊也不再推辞,用帕子细细擦净了手,抱着琴慢吞吞地站出来,对王座上的人行了一礼:“一曲下界桃花扇,恭祝帝君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场上一片沉默,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不会说话的人了,祝一位活过几万年的仙人“长命百岁”,这和诅咒有什么区别?

好在帝君不欲当着众仙的面和一位小小下界女子计较,只沉着面孔一点头:“好,你奏琴吧。”

薛宴惊便独身一人走到宽阔的场中央,认认真真地端坐在琴前,抬手拨弄琴弦,众人一听便直皱眉,这灾难般的琴技,你好意思说自己苦练了十年?

有人开口笑道:“宴惊宴惊,起了个惊艳满堂宴上宾客的名儿,怎么却总做些让人笑话的事?”

偏偏薛宴惊这厮不满足于抚琴,还配了一段难听到令人想把耳朵砍下来的唱腔:“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众人一开始只觉得难听,待终于反应过来这鬼哭狼嚎般的腔调里唱的究竟是什么词句时,有人惊怒着一拍桌案:“放肆!”

薛宴惊却仍不肯停口,操着她那把五音不全、不堪入耳的歌喉唱得尽情:“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有下界来的飞升者听到这歌声,先是讶异,随后不由畅快一笑,笑着笑着又觉得悲哀。先前还觉得薛宴惊攀龙附凤、以色侍人,如今看来她是终于被逼疯了。

帝君也终于坐不住了,原本寿宴上不该见血,此时也忍不住想叫人把她拖下去。

正要开口,见一亲信疾飞入内,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帝君满面的诧异之色众人都看在眼里,只见他连一句交待也无,匆匆便要离开,大家不知发生何事,都是好奇不已。

正在此时,见帝君已经纵身飞起,一直心不在焉的鹤铭仙君却忽然将手里的玉杯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留下他!”

留下谁?他又在号令谁?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乐峰帝君已经极诧异回头望向鹤铭,语气饱含被背叛的不可思议:“竟然是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护驾!”他已经意识到要防备,也警惕着不知将从哪个方向袭来的攻击,下一刻已然被身后一只金剑洞穿了心口。

场上一片哗然,发生了什么?有人刺杀帝君?

唯有刚刚坐在场中央不远处,亲眼目睹了薛宴惊一举一动的仙人们,陷入了长久的呆滞。

鹤铭仙君摔杯为号,薛宴惊便一边哼着她那首刺耳的桃花扇,一边把那柄名琴青霄鹤唳掀翻,从底下抽出一把弓来。

也不见她拿箭,只摆出一个似模似样的架势,拉开了弓弦,那弦上便忽然凝成了一柄金剑。

直到这里,大家都还在想,她究竟是要表演些什么?

然后薛宴惊放开了弓弦,以剑代箭,众人的视线便下意识跟着那柄金剑,眼睁睁地看着它穿过空中纷纷扬扬的花瓣,以迅雷不及掩耳刺穿了帝君的心口,连带着把挡在他面前护驾的侍卫穿成一串。

好家伙,这厮竟在帝君的逢千寿宴上,给大家表演了个刺杀帝君?

这一剑任谁都没有想到,连帝君也没有防备她的方向,谁能猜到一个废除功法后只能依赖仙君宠爱的废人,转身一剑把仙界统治者格杀当场?

帝君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一名低贱的下界修士,她如何能杀帝君?她如何杀得了帝君?连他们都做不到……

大家心头的震惊已非言语所能描述,张着口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

飞升者们再捧不住手里的杯盘,也纷纷呆立当场。

“……”

死寂般的沉默中,薛宴惊勾了勾手指,召回了金剑,那金剑便连带着一串仙人落在她脚下。

她从帝君胸口抽出金剑,看着伤口中逸散出的仙气灵光,评价道:“不算难杀。”

“啊——”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一片尖叫,连忙要逃窜,却听鹤铭仙君拍了拍掌:“诸位请听我一言。”

“……”

“我的人已经围住了园子,诸位若惜命的话,就不要硬闯,”鹤铭笑道,“其中利害大概不需要我多说,说真的,坐在王位上的是我还是乐峰,于你们而言真的有什么差别吗?”

众人听着园外一片厮杀声,犹豫着安静下来。

“现在外面到处都乱得很,诸位请稍坐片刻,再饮几杯薄酒,”鹤铭扬声道,“待散席后,本君保证,你们的生活将一切恢复原样。”

他的部下应声闯入,将乐峰帝君的嫡嫡庶庶一群子嗣斩杀当场,血流成河。

“觉得残忍就闭上眼睛吧。”鹤铭柔声相劝。

大家却没在看他,而是都看着薛宴惊。

这家伙却还在若无其事地摆弄她那把琴:“左右无事,我再给大家演奏一曲如何?”

“……”没人敢拒绝。

于是薛宴惊奏起了一支破阵曲,这曲子倒是应景,不止这园子,此时中心城到处都在收割帝君部下的性命。鹤铭谋划多年,暗自收兵买马,终于趁今朝一举叛乱成功。

众人很快发现,这首曲子她弹得意外流畅优美,堪称天籁之音。

看来她不是不会弹琴,刚刚只是在故意给大家添堵。

有人迟疑着鼓了鼓掌,掌声在厮杀声和琴曲中显得分外突兀,其他人连忙怒目而视,无声地谴责着这个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一曲毕,薛宴惊笑望大家:“怎么样?这首曲子如何?我这名字取得又如何?够不够惊艳满堂宴上宾客?”

“够、够了。”

大家竟不需要说谎,今朝薛宴惊一剑一曲,无论如何都算得惊艳。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作者有话说: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清·孔尚任《桃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