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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湛上了内堂台阶,撞见两名官员被骂的叫苦不迭出来,其中一人哭丧着一张脸,嘀咕着道,

“这慕三夫人放着好好的国公夫人不当,为啥和离?她折腾了国公爷,吃苦的便是文武百官,老刘哈,我看你快去打听那三夫人如今在何处,我们文武百官上门,求姑奶奶回府,解救我们于水火当中,否则年底之前,咱们都别想过好日子!”

那刘大人哭笑不得,“我家夫人是北崔老夫人的外甥女,我回去便让她去一趟崔家,打探下消息。”

陆云湛原先想打招呼,见二人渐行渐远压根没看到他,便摇头失笑,跨入内堂。

穿堂往后两侧走廊围出一个内堂,正堂三扇大门敞开,当中摆着一硕大的紫檀书案,书案上层层叠叠堆满了文书折子。

慕月笙着一品国公服肃然冷漠端坐其后,冬阳自翘檐洒下,透过稀稀疏疏摇曳的枯枝落在他身上,一半身子沐浴在光影里,一半身子被阴凉覆盖,整个人冷清如玉,恍若谪仙。

堂内外赫然立着一堆官员,个个战战兢兢不敢抬眸。

陆云湛暗道一声不妙,怎的遇上了慕月笙。

蓝青立在慕月笙身侧,一眼看到芝兰玉树般的陆云湛,微的愣神,

“陆世子,你怎的来了此处?”

陆云湛原先想走,眼下只得硬着头皮跨入门槛,朝慕月笙的方向施了一礼,拱手轻声回蓝青道,

“我在门口遇见一女夫子,原是我国子监一先师之后,她想来办个女户,我便想帮她一把,正要寻盛大人,这不.....”

陆云湛指了指被训得龟孙子一样的盛南。

盛南躬身身子颤颤巍巍的,挤在人群中拼命朝陆云湛使眼色,恨不得他能施以援手。

慕月笙原在翻看外衙的文书,蓦地听了这话,抬眸一道凌冽的视线朝陆云湛射去,

“女夫子?哪个书院的女夫子?”一开口便听得出语气沉得厉害。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陆云湛额头冒汗。

“燕山书院的女夫子!”

“哐当”一声,众人只见慕月笙将手中的文书狠狠一撂,撞到了桌案前方的砚台,砚台随之跌在地上,发出一声锐响,那墨汁随即洒了一大片,湿了面前最近三人的官服。

众臣吓得乌泱泱跪了一地。

陆云湛也是惊得不轻,清瘦秀挺的身躯立在门槛内,白皙的面庞浮现些许窘迫,站立不安。

慕月笙缓缓眯起了眼,阴沉的眸子黑漆漆的,掀不起任何一丝光亮,语气很轻缓,却格外叫人瘆得慌。

“陆世子近来很闲?”

陆云湛清澈的眼眸蓦地睁大,没头没脑回道,

“也不是....是故人之侄女,所以...”

慕月笙冷扯着唇角,截断他道,“为这么点事求到户部内堂来,若是人人如你这般,我们户部正事不用干,日日围着你们世家公子转便好。”

陆云湛原先还疑惑,慕月笙怎的突然发这么大火,原来是怪他大惊小怪,不该替人走后门,若是知道慕月笙在这里,给他几个脑袋都不敢来。

眼下他火气正大,陆云湛也不敢硬顶,陆家与慕家也沾亲带故,论理他还得喊慕月笙一声表叔,心中虽有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那我带着人去外面候着。”

慕月笙总不至于不走,回头让盛南给办了便是。

见他转身欲退出去,慕月笙低喝了一句,“慢着!”

旋即往旁边一小桌上一指,“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父亲征战沙场只有你一子,你该早些立起来,也好让他省心,今日既然来了,便在旁边学着点政务,他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众臣前一刻还替陆云湛捏把汗,下一瞬却是个个惊奇,原来这陆世子是入了慕国公的眼,准备好生培养呢。

唯独看穿一切真相的蓝青,暗暗长吁一口气。

主子这是想把人留在这里,省得他去见崔沁。

不消慕月笙吩咐,蓝青已经知道该怎么做,遂悄悄步出,来到门房。

人还未踏进,已经瞧见一抹白色的衣角微动,他使了个眼色,侍从寻了个借口将陆云湛小厮打发,待里面再无他人,蓝青才阔步而入,顺带将门一掩,抬眸望向崔沁,几乎是苦着一张脸朝她行了大礼,

“夫人见谅!”

崔沁微愣,扶着云碧的胳膊起身,“你怎么在这里....”

蓝青在此处,是不是意味着慕月笙也在?

崔沁有了不好的预感。

蓝青躬着身以对主母的姿态,毕恭毕敬答道,

“夫人,自曲江园一别,三爷没睡过一个好觉,时而去后院荣恩堂枯坐,一坐便是半夜,他嘴里不说,心里是惦记着您的,这后半月更是没回府,日日把自个儿栽在朝堂上,再这么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还请您顾念些往日的情分,疼着他些。”

崔沁闻言便觉好笑,“蓝大人,您这话我听不懂,想找人疼,大街上比比皆是,想嫁他的更是如过江之鲫,我与他已结束,还请您以后别再说这等话。”

蓝青听着她一口一个“您”,前胸后背都在发凉,

“夫人,您这女户立不得,爷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崔沁一听便来了气,俏脸盈冰道,“我堂堂正正不偷不抢,我就不信他慕月笙要一手遮天了,我告御状也成,我立个女户合规合矩,他没道理阻止我!”

“是是是....”蓝青见惹怒她,忙不迭安抚,“这样,三爷人就在后头,您看,也近午时了,我这就去对面杏花村给订个雅间,您在那边等一等,亲口与三爷说这女户一事如何?”

云碧在一旁听得明白,撅起小嘴冷笑道,“哟,蓝大人,您这是变着法儿想让我们家主子见你们家公爷,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小丫头渐渐也养出几分气势,神色傲然道,

“这女户你们立便立,不立便罢,大不了我们姑娘这书院不开了,我们主仆俩浪迹天涯,躲到山窝里去活着,你们总不至于再追着不放,要将我们给杀了吧?”

蓝青快被这话给呕死,撩眼瞪着云碧,以前也没见这丫头这般牙尖嘴利。

“这是哪里的话!”

他叫苦不迭,正待申辩几句,崔沁扶着云碧的手缓步踱出,

“算了,我也不是非得求他!”

把事儿办砸了的蓝青,立在廊芜下,瞅着头顶青天白日浑身冒冷汗。

若是主子要纵横捭阖,他能给出中肯建议,可追女人....他也没经历过。

蓝青垂头丧气去了内堂。

堂内静悄悄的,唯有桌案上茶水烟气袅袅飘升。

慕月笙高大的身影负手立在檐下,午时日头渐烈,将他浑身笼罩在光影里,哪怕是这般艳阳,也压不住他浑身清冷的气息。

他身边再无旁人,便是那陆云湛也不见踪影。

蓝青前脚离开,慕月笙后脚就把人悉数给打发。

这一月来,他几乎是度日如年,想去寻她,偏偏那日说出决绝的话,好不容易熬到人眼巴巴送到跟前,自是想见她一面。

只是瞅着蓝青一脸挫败,慕月笙心中顿时一沉,眼底戾气横生,胸膛那口郁气越发不上不下。

夜里,他罕见回了慕府,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跟冰窖里拧出来似的,寒气渗人。

待到了犀水阁,还未退下官服,却见他的母亲慕老夫人笑眯眯坐在西厢房内。

“回来啦。”

慕月笙神色稍缓,缓步进去朝老夫人恭敬行了一礼,“给母亲请安,儿子近来没能回家看望您,请母亲见谅。”

“坐吧,我有句话跟你说。”老夫人神情温煦,

丫头端上一个绣墩置于一侧。

慕月笙瞥了一眼倒是没坐,只是站着问道,“母亲有事吩咐便是。”

老夫人笼着袖子,抬眼望他,慢条斯理说道,

“沁儿要立女户,这事你给她办了。”

慕月笙闻言脸色急转直下,眯起眼问老夫人,“她回来了?”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她不是回来了,她是被你刁难,无可奈何来寻我做主。”

“而且...”老夫人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提醒,“她已与你和离,再来慕府,便是客人。”

客人两个字如针扎在慕月笙心上,他闭了闭眼,抿着唇一言不发。

默了片刻,他哑声开口,“这件事您别插手,我心里有数。”

老夫人看穿他的心思,“你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逼她回头,断然是不成的,月笙啊,沁儿吃软不吃硬。”

“我何尝不知,可这女户是能随便立的吗?”慕月笙寒声问道。

老夫人舌尖抵着右颌没有立即说话。

立女户于女子名声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