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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宁洋把话带到,也没有多留,转身便又跑出去玩自己的去了。

宁香把手里的一片花瓣绣完,已经不再像下午刚坐下来时那般手生。看着其他绣娘陆陆续续都回家去了,她轻轻吸口气,收好针线绣品,也起身离开了绣坊。

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准备吃晚饭,宁香把绣品放去宁兰的屋里,出来帮忙端碗拿筷子。她依旧眼神疏淡不说什么话,坐下拿起筷子只是埋头吃饭。

宁金生拿起筷子往她看一眼,清一下嗓子道:“不能由着你作了,吃完饭我就摇船送你回去。结了婚就是大人了,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性子来的。”

听到这话,宁香捏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她低眉嚼饭没看向宁金生,也没开口接话。她心里知道,接话必吵起来,所以不如当没听见,安安心心吃完饭再说。

面上虽什么都不显,但她心里想法却有很多。譬如她忍不住要冷笑出来,心想自己活了整整一辈子,什么时候由着性子作过?从小她就被逼着懂事,懂事了一辈子也没人记着她的好。

可去他妈的温柔懂事吧,她这辈子就要由着性子来,凡事不考虑别的,只考虑自己想不想。她想离婚就离婚,想结婚就结婚,想不生孩子就不生,想生就生!

只有她想。

只有她愿意。

任何人都别再想左右她!

宁金生看宁香不说话,以为她听进去了,又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说:“你把你婆婆孝敬好了,把江岸那三个娃娃养好带好,江见海能对你差?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宁香思想开始神游,自动把宁金生说的这些话屏蔽在耳朵外面,一个字也不往脑子里去。前世她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从小被灌输这些思想,不觉得有问题,现在只觉得每个字都沾着毒。

实在不想听这些话,她快速吃完晚饭,轻放下碗筷,起身的时候扔了一句:“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不会回去。”

宁金生被她说得眼睛一瞪,目光追着她厉声问:“宁阿香你到底什么意思?!”

宁香没理他这话,回去宁兰的房间坐下,脸上没有恼意,也不白费力气在那生闷气,只找了圆型的小绣绷出来,撑好绣布专心绣起从放绣站拿回来的鞋头花。

宁金生在饭桌边气得胸腔要爆炸,手里的筷子都快捏断了。胡秀莲也是胸口堵着一口气,但她没有跟着发作出来,而是按着情绪出声宽慰宁金生,“吃完饭再说。”

宁金生屏屏气,暂时按下脾气吃饭去了。

宁兰吃得也很快,在桌子上没说话,吃完放下碗筷便回房去了。进屋看一眼正坐在床沿上拿着绣绷绣花的宁香,她慢慢走过去,在宁香旁边坐下小声问:“姐,你到底怎么啦?”

宁香绣着花不看她,不冷不淡道:“我说的哪句话你听不明白?哦,我是文盲村妇,你是高中生文化人,听不懂我们这种人说话也是应该的,我们粗俗不会说话。”

语气虽淡,但宁香说的这话是带着情绪的。情绪来自于前世,宁兰、宁波宁洋后来都把她当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妈子,家中所有事都不让她发言,甚至直接忽视她的存在。

有时候宁香扒着要问,会得来一句:“哎哟大姐,说了你也不懂的,你别问了。”

不让她问不让她管,等父母生病了,要人伺候的时候却从来不会忘了她。说来说去只有她闲啊,只有她是伺候人的命啊,宁兰他们姐弟三个都要忙工作,忙得脱不开身呢。

宁兰长这么大没被宁香这么臊过,听完宁香这话只一阵脸红耳热。她看看宁香认真绣花的侧脸,抿抿嘴唇半天道:“姐,我没有得罪你吧?”

宁香顿了手上绣花的动作,片刻用余光看了宁兰一眼。只一眼便收回来了,她把目光集中在绣布上继续绣花,没有再和宁兰说话。

现在的宁兰确实没有什么对不起她,但也没有什么对得起她的。宁兰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上学九年的费用都是她用绣花针一针一线挣来的,因为宁金生也不是很想让宁兰上学。

那一年刚好胡秀莲生了宁波宁洋,家里一下子添了两个娃,胡秀莲不能上工挣工分,贫困的生活更是变得紧巴巴的。家里条件实在有限,宁金生便让宁香辍学帮家里干活,宁香不想让宁兰也受这种委屈,是她给宁兰争取到了上学的机会。

辍学之前,宁香绣花都是小打小闹,跟着她奶奶学了绣玩的。辍学之后要挣钱贴补家用,要让宁兰上学,她便正式做起了绣娘,跟着同村前辈们学习,从粗活做到细活。

胡秀莲绣活做得极差,根本就绣不出什么能看的东西来,但宁香许是遗传了她奶奶的天赋,在刺绣上的悟性很高,小小年纪绣工就很好。当然她本身各方面能力也都不差,念书的时候学习成绩也是数一数二,虽说那只是小学一年级二年级。

其实她一直想不明白,她为宁兰付出了那么多,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没日没夜地低头干活累积件数拿钱,赚的钱几乎没多少花在自己身上,在胡秀莲要去上工的时候,她还要帮着带宁波宁洋,做了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记着她的好呢?

因为她是长姐,所以就活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