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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胡秀莲也是吓了个半死,回到家卧在棚子里抖半天没出来。

宁金生傍晚下工回来看到她躺在棚子里发抖,回来了也没做口热饭,外面铁锅里什么都没有。他伸头进棚屋里,压着情绪问胡秀莲:“要到钱了?”

听到自己男人的声音,胡秀莲心里瞬时踏实了一些,但出声说话声音还是微微颤,翘起头跟宁金生说:“我连人都还没见到,就碰上了纠察组,被按在地上差点没命。”

那这就是没要到钱了,宁金生憋不住情绪了,憋闷又不耐烦,皱眉冲她说:“那你躺在这里做什么?也不知道烧口热饭,干半天活回来连口吃的都没有。”

胡秀莲这忙又撑着爬起来,准备淘米做饭。这爬起来一走,那两条腿就一直抖,抖得停不下去。淘米的时候手也抖,抖得淘米水都在盆里晃荡。

她就是个乡下妇人,根本没怎么出去过,城里没有亲戚,更是没有去过城里。哪知道第一回顶着压力出去,就碰上纠察组被逮起来关了半天,可不怕死了么?

她还记得她们这里以前斗地主斗渔霸的事情,记得人家讲过的没有介绍信差点丢命的事情,被关起来的半天时间尽是自己吓自己了,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了。

宁金生看她这样越发生气,嘴里嘀咕:“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

胡秀莲确实觉得自己就是个妇道人家,不出趟又没用,遇上一点事情就被吓得没了魂,所以她也没有出声反驳什么。她淘了米倒到锅里生火,准备煮粥。

然后灶底的火刚生出来,宁波宁洋又带着一头一脸的伤回来了。一看就是又跟人打架了,但宁金生和胡秀莲还没来得及出声说什么,两人走到棚屋前把身上的书包拿下来往地上使劲一扔,先暴吼了一句:“这个书我们不念了!”

胡秀莲白跑了一趟苏城回来,还被吓成这副鬼样子,本来已经够烦的了,看两个兔崽子也添乱,宁金生没能绷住,上去一人给了一脚,踹得宁波宁洋两人都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踹完了宁金生还狠着目光和脸色盯了宁波宁洋一会,然后也暴躁出声:“除了每天打架惹事,你们还能干什么?不想念拉倒,明天就跟我下地干活去!”

听到这话,胡秀莲有点急,拨了拨灶底的柴禾,转过头来看向宁金生说:“男孩子不读书这怎么行呢?不读书就不会有出息,难道和咱们一样,在乡下种一辈子地?”

就算之前高考没有恢复的时候,他们也没说不让宁波宁洋读书。男孩子嘛,以后是要娶媳妇养家撑家的,必须要读书识点字,不然会有很多不方便。

宁金生现在在气头上,胡秀莲去苏城没拿到钱回来,还浪费了一些钱在路费上,宁波宁洋的学费拖了一个星期了还没交,这书还怎么念?

开学的时候想着先去学校,等到去城里要了钱回来把学费交上,宁波宁洋读书的事情并不会受影响。结果现在呢,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了!

宁金生屏着气还没出口,宁波又暴躁开口:“种一辈子地我也不去了!”

他这么暴躁一喊,弄得胡秀莲都想上去抽他两巴掌。

宁金生气得刚脱下脚上的鞋要动手,宁洋又赶紧出声说:“学费拖了一个星期,班级里其他人上星期全部都交完了,只剩下我们两个。班主任今天发火了,在课堂上叫我们两个站起来,问我们学费什么时候交,再不交就收拾东西滚蛋。”

听到这话,胡秀莲心里蓦地一沉,皱眉看向宁波宁洋,“你们这是什么班主任,为人师表就是这样的?我明天跟你们去学校找他去,问他凭什么这样!”

宁洋抿抿嘴唇,“他上星期就催过我们几次了,学校也要催他的,学校又不是他开的,你找他有什么用?你再去学校里找老师闹,又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我们每天在学校都被人笑话,赵家有几个亲戚读初三,没事就来欺负我们,放学后还会在路上堵我们,打架了老师也只批评我们!我们不想念书了,一天都不想去了!”

听了这些话,宁金生手里握着鞋,到底是没有抽到谁的屁股上,最后实在忍不无忍,狠狠把鞋扔在了地上。然而扔得再狠,也缓解不了半点心头的憋屈愤懑。

全世界都在跟他们过不去!

胡秀莲也说不出话来了,看到灶底的火苗眼见着要灭,她回过神忙往灶底添柴禾。添着添着眼泪就下来了,于是一边烧火一边吸鼻子抹眼泪。

宁金生坐在旁边冷静了一会,没冷静下来忽又冲胡秀莲怒声吼:“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让你去趟苏城,除了扔路费什么也没干成!”

胡秀莲被他吼得忙紧紧抿住嘴唇,抬手狠擦一把眼泪,不让自己再哭。

宁金生又气得喘一会气,气血仍逼到发顶压不下来。

头顶上没有屋顶,有屋顶他都能给顶翻了!

片刻他让宁波把他的鞋捡回来,等宁洋捡了鞋回来,他接住鞋把鞋穿到脚上,坐着又屏气默声片刻,然后抬起头看向宁波宁洋出声道:“你们大姐那个白眼狼我看是彻底指望不上了,从生产队借的钱还剩一些,够一个人的学费,下来一个下地干活挣工分,另一个去上学。”

胡秀莲在旁边憋屈得仿佛有刀子在心里绞,刚才被斥过,现在也不敢再哭。

宁波宁洋看着宁金生,异口同声问:“谁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