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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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落了下去, 青灰色的雾霭笼罩山间。
常宁躺在挂着精致纱帐的黄梨木床内,漆黑浓密的头发铺满了小半张床,起起伏伏的像是华丽厚重的丝缎。他睁着眼,静静看着纱帐顶部的花纹, 石青色的秀丽竹枝旁绣着一丛茜红色小花, 远远还有一只姜黄色的癞头小蛙在蹦跶。
翡翠裁的帐子, 芙蓉落的绣针,蔡昭画的花样。
常宁微弯唇角——他知道小姑娘在偷偷骂他, 他装作不知道而已。
披衣起身,稍事梳洗, 镜中的面孔满是毒疮,五官模糊。
他忍不住笑了。
女孩嘴上不知多少次嫌弃过他这张脸,又多少次想溜之大吉,然而最后还是留在他身边,这么多日子来对自己关怀备至。
人家要欺负他, 她得护着;他要去欺负人家, 她又得拦着。每每看见女孩着急上火的模样, 他都觉得说不出的有趣。
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便是将来发现自己有所隐瞒, 也不会生气太久的。
她待他这样好, 所以他也要待她好。
坐到桌前, 他铺纸执笔,阖眼凝思, 反复搜索脑海中的回忆之林,终于在一棵不起眼的矮树上找到了一片斑驳碎叶——
“……癸酉年二月, 教主聂氏闻瑶光长老左千秋为青阙宗尹贼及太初观苍寰子所谋, 大恸, 遂命座下前去营救开阳长老。惜乎功败垂成,反折损多名猛士,开阳长老亦卒。北宸众贼防备森严,后人当以之为戒。”
下面是一幅寥寥数笔的草图:夕阳下的山石在地上拉成一个尖尖的影子。
旁边注了一行小字:以此为始,向东三里,侧向折四里,反复两趟,遇一脉浅溪,过之向北,即不远矣。
常宁尽力将记忆中的草图描出,细细看过两遍,折叠好放入怀中。
然后推门而出。
晚风沁凉,吹拂在面上尤其让人精神一振。
蔡昭的房门依旧紧闭,想来睡的正香。
常宁想在临走前看看女孩的睡脸,却见翡翠冷若冰霜的按剑立于蔡昭门前。
芙蓉赔笑:“小小姐还没醒,这个……额,公子您还是等她……”
常宁并未生气,两个丫鬟忠心可靠,是蔡昭的福气。
他温言道:“你打开窗,叫我看一眼就成。”
这倒可以,于是芙蓉轻轻将窗开了一半。
青纱帐中的女孩睡的喷香,呼吸匀称,脸颊晕红,宛如一尊瓷娃娃。
常宁看了会儿,不自觉露出笑意。
“我去去就来,你们看好昭昭。”他如此道。
然后掠起长袖,风一般消失在青灰暮色中。
风冷露湿,然而只要想起安心熟睡的女孩,他心里就说不出的暖。
自蔡平春前日半夜失踪,女孩就没好好歇息过。昨夜回清静斋后,他们各自回屋休息。他半夜醒转,看见对面屋里亮着幽暗的灯火,纤细伶仃的小姑娘在屋里走来走去。
可怜见的,遇上个不靠谱的师父,那么轻易就中了招,害的她如今无依无靠。
今日天刚亮,蔡昭就急急去找樊兴家。
樊兴家果然懵懵懂懂,只记得昨日正与陈管事好好说这话,忽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镇中一条小巷中,师兄庄述扯着嗓子险些将自己吼聋。
樊兴家摸摸脑袋,轻嘶一声。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放在箱子中运下山的,不然脑袋上不会有好几处撞出来的肿包。
他本想去找陈管事问个究竟,谁知庄述一清早就在山沟里发现了陈管事的尸首,据说是酒后跌破了头——然而陈管事并不贪杯。
一股忧心烦躁的气氛笼罩了青阙宗,在‘戚云柯’的命令下,又有数十名神色阴沉的陌生高手进入万水千山崖,众弟子感到莫名的危险逼近。
雷秀明与李文训心感不妥,欲寻戚云柯分说,不想却被阻拦病房之外,望着被陌生人重重戒备的戚云柯正院,再想想同样被广天门护卫守如铜墙铁壁的垂天坞,他俩同时生出不寒而栗之感,只好回去吩咐各属弟子紧闭门户。
九蠡山再无往日欢声笑语。
蔡昭截住了欲往药庐找药吃的樊兴家,问青阙宗可有牢房。
樊兴家表示有,当然有。咱们青阙宗依法治派,怎能没有牢房?旱牢,水牢,寻常牢,一应俱全。他不但告诉蔡昭牢房在哪里,还亲自带她去看——
旱牢生意最兴隆。蹲着两名窃贼,七八个欺行霸市的街头混混,外加一个牲口不如的猥琐男子——酒醉后将将襁褓中的儿子卖了,还想侮辱上门看望姐姐的妻妹。
李师伯的意思是骟了后发去做苦役,简单利落。
雷师伯的意思是给他做药人吧,别浪费了。
目前两人还在协商。
水牢设在一处水涧下的山洞中,潮湿森冷,阴暗可怖,再强悍的人在这里泡发个半年都得废了,据说当年许多魔教囚徒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戚云柯继任后,江湖风平浪静,水牢就闲置下来了。
寻常牢里是五六个犯了门规的宗门弟子,仿佛是醉酒斗殴勒索同门什么的,岁岁年年花相似,一点也不稀奇。
——热心的樊少侠解说的滔滔不绝,连头都不痛了。
蔡昭其实也知道千公子不可能被大喇喇的放在牢房里,对方又不是脑子坏了,然而还是抑制不住的失望。想来想去,她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暮微宫,正打算不顾一切去探一探时,却被常宁阻止了。
“暮微宫太大了,前三殿,后三殿,还有附殿和客房,冒牌货带来的那点人手根本看守不过来。”常宁道,“除非他们把人放在宗主所住的正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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