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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老同志道:“那就安排吧。”

耿致晔的呼吸停顿片刻——最后一头大肥猪杀了, 这个月下旬拿什么解馋啊。耿致晔满心无奈地敬个礼,带着警卫员离开。老同志给被牛团长干趴下的教官使个眼色, 对方跑步追上耿致晔,说他去帮帮忙。

还不信他?耿致晔暗暗翻个白眼,让炊事班抽几个人把猪弄过来。老班长立刻叫人大火烧开水。

不到一点猪肉就炖上。

火大炖的快,一点半就上桌。七人当中为首的老同志说:“也没到两点啊。”

耿致晔真想说,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猪小肉嫩熟得快。”

老同志笑着点头,心说长得浓眉大眼,没想到一肚子花花肠子。不是他们亲眼看过那头黑猪至少一年, 真信了他的鬼话。

不怪耿致晔来岛上整整六年,他们今年才发现这里吃的好。

耿致晔以前就是这么糊弄总部派来的人吧。

老同志不满归不满, 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眼光不错,之前开会讨论, 他第一个就想到耿致晔。

饱餐过后, 老同志单独问耿致晔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耿致晔这个时候又乖了, 说他服从命令听指挥。

老同志当他废话, “听说你爱人也在岛上?”

“您认识我岳父?”耿致晔问。

老同志摇头:“不认识。可能开会的时候见过。”说到空军又忍不住羡慕, “人家比我们好啊。”

耿致晔知道他没指望自己回答。

果然过了一会, 老同志又说:“以前不知道你爱人在岛上。前几年有人上告你爱人投机倒把,信寄到我们办公室我才知道横山岛卧虎藏龙。”停顿一下又问,“你调走了, 你爱人怎么打算?”

耿致晔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不过也不怕, 要动叶烦也得问问他老丈人同不同意, “她和俩孩子回京。”

“回供销社?”

耿致晔不意外他知道叶烦以前在供销社上班,田小凤那封举报信里不说叶烦有供销社的关系才怪, “她打算考大学。她六六年准备高考那年高考停了。”

老同志有点失望,可是一想到部队最缺高学历人才:“考大学好!技多不压身。”

耿致晔说:“是挺好的。”

老同志看耿致晔,耿致晔看老同志,老同志不说,耿致晔也不问。最后还是为他而来的老同志沉不住气,骂一句脏话,说:“上面决定派你去国防大学进修。”

耿致晔愣了一瞬,不敢置信地问:“国防大学?”

“不是国防科技大,是位于首都的国防大学。”老同志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也无所谓多说一句:“为期两年。两年后具体去哪儿看你表现。”

耿致晔不禁问:“我一个人?”

来之前老同志打算这个岛上的官兵该转业转业该退伍退伍。可是饭前看到一个个壮的跟牛犊似的,老同志有了别的想法。

好比那个牛团长,按年龄该转业。可是自己带来的人都干不过他,这么回老家可惜了。

牛团长现在的身体肯定是在岛上养的,岛上养的不就是部队养的吗。他要是到公安系统兄弟单位——很多公安以前都是军人,也就算了,哪能便宜事业单位。再说了,到国企当个保卫科科长简直大材小用。

“其他人另有安排。”

耿致晔不放心,又问:“除了我都转业?”

“看他们自己意愿。”

没把话说死,就是有机会留在部队。

据耿致晔所知,参谋长和牛副团长不想转业,前者喜欢部队氛围,后者认为部队比老家好。廖政委应该在哪儿都行。耿致晔不担心他,也不想担心他,他最近几年干的事,耿致晔可以理解,但也很失望。

耿致晔问:“我何时出发?”

“交接好就去首都报到,什么时候开课听学校安排。”

耿致晔:“新团长什么时候过来?”

其实这事还没下正式文件——总部派来的人把横山岛驻防官兵夸的整个东部沿海绝无仅有,总部不信,偏偏他们又发誓绝无半点谎言,老同志决定亲自走一趟——耿致晔去进修的材料先缓一缓。

“六七月份,不耽误你去学校报到。你儿子女儿放暑假再搬也无妨。”

耿致晔不禁问:“您知道我有一对儿女?”

老同志心说我连你丈人家几口人都知道,就是那位叫田小凤的女同志写举报信告诉我的。

“听岛民说的。”耿致晔会信口雌黄,老同志也会扯谎,“他六月底过来。你去首都之前要精简一下队伍。”

这几年裁军整编都没横山岛什么事,耿致晔有心理准备,该轮到横山岛了。耿致晔道:“我亲自找他们谈谈。”

果断有担当!老同志满意地颔首:“走吧。”

耿致晔:“我开车送您?”

老同志摆摆手:“不用。我到别处看看。”目光投向烈士林园方向。

耿致晔算算老同志的年龄,那里安葬的极有可能是他战友。即便不是,也许有过几面之缘。知道自己不方便过去,耿致晔就带着政委、参谋长和牛副团长送到警卫亭。

以前老同志没在这边当过兵,但听战友说过这边的海军,个个都是不畏牺牲的好儿郎。

老同志没想到列士坟离驻防部队那么近,而且清明过去许久,他来之前也没想起来祭拜故人,所以没带花圈没带鞭炮纸钱。

可是他跟那些英灵素不相识,贸然过去很失礼,发现路边有很多各色花卉就弯下腰摘一把,感觉拿得出手,就带六人过去。

快到跟前七人吓一跳,因为听到“嗡嗡”鬼哭的声音。老同志胆子大,往四周看看,烈士碑不远处树底下一排蜂箱,几人长舒一口气,继续往前。

到跟前几人才发现大碑旁边还有个小碑,不过小碑是木头刻的,看起来要成朽木了。老同志心说难怪耿致晔立新碑。

不换成石头,朽木吹散,要不了几年岛上的人就该忘记这些英灵。

老同志把花放木碑前,同身后六人立正敬礼。

几人绕着烈士坟转一圈,前后左右修的很好,并非一面面子工程,对耿致晔愈发满意——没耽误训练巡防,还有时间养猪种菜帮助乡民以及修烈士坟。

一行人又在墓碑前停留片刻便原路回去。走出烈士坟又吓一跳,因为迎面跑来几只羊,警卫员差点拔枪,还是老同志眼尖拽住他的手,看到一个老乡跟在羊后面过来。

老同志笑着迎上去,“老同志,放羊啊?”

大多数上了年纪的岛民都没上过学,不会普通话。最近几年为了跟叶烦打交道,努力学,刚开始很难,多练练,又听孙子孙女读书,时间一长习惯了,现在已经可以用普通话交流。

老渔民一听“同志”就知道他从岛外来的,又看他气质站姿,老渔民停下,认真回答:“去山上放羊。”

“只有几只啊?”

老渔民点头:“母羊是去年生产队分的。今年初刚下崽。过两年就多了。你去部队啊?”

“从部队过来。来这边看看。”

老渔民:“看耿团长啊?”

“你认识耿团长?”老同志装出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老渔民笑出牙花子,“认识啊。耿团长是不是要走了?”

老同志心惊,消息传这么快吗?怎么比耿致晔还先知道?其他几人不由得变脸,他一个放羊的老头听谁说的啊。

老渔民眼不花,见状笑着说:“不是耿团长说的。前几天看到叶会计,就是耿团长的爱人,问她这事她还说不清楚。我们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一行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同志问:“那你希望他被调走吗?”

“说心里话,不希望。这条路以前坑坑洼洼,是耿团长带人修的。他爱人叶会计也厉害,能把我们以前用来沤粪的鸭毛鹅毛卖出去。去年的前几天刚卖,我们一家卖了九十多块钱。”

一行人心说,是有多少鸭毛鹅毛啊。

老渔民仿佛听见了他们的心声:“我们算过一只鸭的毛两三块钱,鹅毛多一点。”

“几十只?一年吃这么多鸭和鹅?”老同志震惊,他工资高都不敢这么吃,老百姓现在生活这么好了吗。

老渔民:“市里上班的人找我们买鸭子和鹅,我们帮他们收拾干净,不要他们的辛苦费,鸭毛和鹅毛归我们。”

老同志心说,市民肯定不知道毛可以卖钱。可是想想很多人住筒子楼,就是知道也没法存起来,房间小,鸭毛鹅毛的腥味熏的睡不着耽误工作。

老同志又问:“你希望他走还是一直在岛上?”

老渔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希望耿团长越来越好啊。窝在岛上有什么出息。”

“看来耿团长这几年做了不少事。”

老渔民觉着这话刺耳,可是看他的表情,笑呵呵的也没什么问题,老渔民又觉着自己想多了,“很多。路两边的花是耿团长和叶会计种的。我们村的人看到花才想起来养蜜蜂。还有我们建房用的石头,耿团长带人炸的。耿团长还找我们买菜买鸡蛋鸭蛋。夏天豆角结的多,部队有不用买,就叫我们晒干,等到冬天他买。这样的事还有很多,要说得说到天黑。”

其实老渔民忘了还有什么,干脆用这句话概括。

初来乍到的七人不知真相便认为耿致晔不但会练兵还非常懂内务。

老同志问:“在你看来耿致晔可以当师长吗?”

老渔民点头:“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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