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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的面,远山眉,烟蹙目,纨衣如雪。她看去比从前清减了许多,然而,李延怎可能认不出来。

“茵娘?!”

李延脱口而出,双目圆睁。

他的面上,更是显出了极其惊异、不敢置信般的表情。

“你竟还活着?你当日没有死在那沼地里?”

风卷动卫茵娘的裙裾。她向着惊呆的李延慢慢走来。

“是的,我没有死。那日你走后,在我将死之时,是裴郎君将我拉了出来,救了我的命。”

李延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你恨我,是不是?”半晌,他喃喃地道。

“所以,自那之后,你便再也不曾给我递过半点消息了,我以为,你早已……”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被针刺了一下似的,面上的哀伤之情消失了,死死盯着对面的女子。

“我知道了!是你!一定是你!你从前曾看到过我和曾祖母的人往来。是你告诉了他们,你害了我,是不是?”

“收手吧,殿下!”

“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相待。我求殿下收手,说出你和李猛将军的图谋,勿再执迷下去,害人害己!”

卫茵娘泪流满面,朝他跪了下去。

李延看着她,眼中缓缓也流下了眼泪。

“茵娘,从我被迫离开长安,天下之大,无我立锥之地的那日开始,我便没有收手二字了。要么拿回本是我的一切,要么,就只有死——”

“茵娘,我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否则,你也不会来这里的。我不怪你。一切都是天意。你起来,过来这里,陪我。咱们小时候在东宫里的时候,约好过的,生同衾,死同穴,永远都不分开。我不曾忘记,你必也不会忘记。”

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了无限的感情。

“来呀!你来!我就在这里,你来陪我。从今往后,咱们永远也不用分开了。”他用最温柔的语调,轻轻地说道。

卫茵娘抬起头。如受到了召唤,她从地上爬起,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地,朝着她的爱郎走去。

“卫娘子!”袁值在她身后大喊。卫茵娘恍若未闻。她流着泪,朝前又迈出了一步。

“阿姐!回来!他不值得你如此!”

絮雨从车厢中飞快出来,追了上去,焦急地喊。

裴萧元疾步而上,待要将她拦回,卫茵娘却已扑到李延的面前。她的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匕首,在李延惊异的目光中,将匕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殿下!你说出来,我如你所想,咱们今日一起死,来生还做夫妻。你若不说,我便独死。你夺我匕首也是无用。我将发下毒誓,生生世世,和你永不再见!”

“阿姐!”絮雨流泪,哽咽着,再次喊道。

李延定定地望着她,面庞微微抽搐,慢慢地,他将目光转向了絮雨。

“阿妹!”他唤道。

“你的父亲,当年夺走我父亲的皇位,他遭报应,断子绝孙,如今便费劲心机,不顾天下讻讻,也要扶你做女主,好将他抢的东西延续下去,这便罢了。如今,你竟也把茵娘从我的身边夺走了。”

他的眼眶含血,目光狂乱,神情惨淡无比。

“她不是茵娘!我的茵娘,她当日早就已经死在了那个沼泥地里!”

他咬牙切齿,用厌憎的,看陌生人般的眼神看着卫茵娘,狠狠一把将她推开。

卫茵娘扑跌在地,手中匕首掉了出去。

“殿下!”她倒在地上,泪如雨下,抱住了李延的的一只靴,哀哀恳求。

他看也不看一眼。

“阿妹!”

他自顾转面过来,再次唤了声絮雨,目光凝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极是诡异的笑容。

接着,他抬起臂,指着长安的方向。

“阿妹,你等着瞧吧!”

“你的父亲,他妄想用恢复昔日明帝荣耀的方式,去证明他的正统和他的功绩。我不是输家。我的亡灵,将会看到那一幕。他一切的打算,都将沦为笑话,天下最大的一个笑话!”

在一阵仰天大笑声中,他拔剑,将凌厉的三尺青锋,朝着自己的咽喉,狠狠地砍了过去。

“殿下——”

伴着卫茵娘发的一道撕心裂肺般的唤声,李延生生砍断了自己的头颅。那头从他的断颈上跌下。在满天喷涌,又纷纷落下的血雨里,头掉在脚边。接着,朝后仰天,直直倒了下去。

絮雨冲了上去,用发抖的手,死死地抱住了在血泊里爬过去要拿匕首的卫茵娘。

裴萧元将匕首一脚踢开。卫茵娘昏厥。他转头,命人将卫茵娘送人行宫,接着,将浑身亦淋满血,冰凉发抖着的絮雨抱起,送入宫中放在榻上,扯来一张盖被将她包住取暖,再为她擦去面上的血。

絮雨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脸靠在他的怀里,一动未动。片刻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袁值寻了过来,问李猛一事。

“我没事。”絮雨睁眼,“你去安排事情。搜捕李猛要紧。”

他顿了一下,将她轻轻放在枕上,叮嘱宫女照应,这才走了出去。

絮雨再次闭目。她的眼前浮现着卫茵娘那一张绝望而悲伤的脸。她的眼角湿润了。她打起精神,强迫自己暂不去想这些。此刻,面前还有一个隐患。

作为老圣人那一朝的曾经的猛将,李猛的冷酷和凶残也是少有人能及,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以奴推测,他极有可能,是要在献俘礼的那日动手。”

“你言之有理。献俘礼日,参与者除满朝文武,还有许多藩王、使者,人员众多,须严防他当日利用火雷制造混乱,乃至图谋刺杀陛下。我和此人打过数次交道。他对景升太子父子二人极其忠诚,身手过人,又狡诈无比。这样的可能,不是没有。”

“驸马所虑不无道理。离献俘日只有半个多月了,众多藩王使者已陆续抵达长安。时日无多,具体如何行动,还请驸马排定……”

殿外,裴萧元和袁值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中。突然,隐隐地,在她的脑海里,似闪现过了一道灵光。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道灵光极其重要,和此刻面临的这个巨大的危险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怜惜,她必须要想出来。然而,那灵光却又如走兔,一刹那便消失,无影无踪。

絮雨双眉紧皱,搜肠刮肚,奋力地思索着方才那一道在她脑海里稍纵即逝的聪念。热汗迸出,布在了她的额前。

“……是。那奴婢将这边事交代一下,先回长安了。”

“可以,你先回。我稍晚些,便与公主一道回……”

外面的声音再次入耳。絮雨依然毫无头绪。她焦躁地转过头,当视线掠过殿中那一片垂在榻前的帷帐之时,突然,脑海里跳出了另外一个与此类似,然而,却又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场景。

那是一座宏伟巨极的大殿,夕阳从半开的殿门里斜射而入,照出了殿内,从梁柱一直垂落到地面,将幕后的一切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围巨大的帐幕。

她的心猛然跳得剧烈,一时几乎无法呼吸,掀开盖被,人便从床榻上翻身而下,飞奔而出,和正返身入内的裴萧元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了?”

裴萧元看到她脸色苍白,双目睁得滚圆,神情如遇见了恶鬼一般,不禁吃了一惊。

“周鹤!”

她惊骇地喊了出来,冰冷的手指,一把攥住了裴萧元的臂。

“崇天殿!危险或在崇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