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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力道没拿捏好,有一大朵蝴蝶兰应声而落,正拢在他手心,跟故意碰瓷似的,外人看来,估计会以为是他薅掉的。

陈琮做贼一样,赶紧把花揣进兜里,又四下看看。

还好,无人留意。

他吁了口气,嫌弃地看那盆花。

什么破花,这么容易掉。

***

肖芥子很快就到了苗千年住的那条破巷。

她皱起眉头,心里有点诧异。

苗千年居然没在巷口等她。

她跟这人没交情,往来都是为了帮姜红烛递话。

这人像块腻滑的老猪油,殷勤到让人反胃:如果约在家里见,他必会早早到巷口迎等;跟你说话的时候,各种谄媚奉承,但会不自觉越凑越近;“无意”中碰到你的脸、头发或者身体时,会一脸惶恐地后退道歉,但眼底分明闪烁着那种揩到油之后的沾沾自喜。

肖芥子真心费解:苗千年对姜红烛是真的念念不忘,但这好像也不妨碍他猥琐发育,对着别的女人心猿意马、猛摇尾巴。

她明里暗里治过他,但苗千年仿佛有什么受虐癖,被治了也甘之如饴、我行我素,反正怎么下手都只恶心到了自己。所以现在,肖芥子对他的策略是:能不见就不见,能电话就电话,实在要见,当他透明,撂下话就走人,绝不多啰嗦一句。

今晚这样的“面聊”良机,居然没出来献殷勤,实属罕见。

肖芥子走进巷子,脚步不自觉放轻、放慢:巷子深处,苗千年那间破屋的灯亮着,这是搞到煤精占卜镜、自认为是个功臣,摆起谱来了?

窗内,有条人影一闪而过。

肖芥子猝然止步,下一秒,飞快蹲下身子避到暗处,一颗心跳得厉害。

以苗千年的身高,窗口最多能露出个头,是绝不可能出现“身影”的。

约了她的同时还约了别人?这有点不太讲究了吧。

肖芥子思忖片刻,打定主意。

巷子里都是收来的各种废旧家具、电器,她脱掉碍事的棉服,迅速折好,拉开一个旧衣柜的门放进去,又拣了把扳手,猫着腰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那一处。

门内,有拖拽重物的声音,有哧啦的胶带声,有压低的咒骂声,还有人在轻笑。

居然不止一个人,肖芥子心中一沉。

她听到有个年轻男人说:“你把门打开,这样,万一有人过来,我们能提早看见。”

门开的刹那,肖芥子避进一堆叠靠的旧椅子和床垫背后,这里的角度有点刁,视线也偏低,只能隐约看见下半截门内。

她看到,地上散了好多鲜红的玫瑰花瓣。

那个开门的男人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往门内走,裤子上被血浸了一大片,脚边还不住往下滚落血滴。

他咬牙切齿,一直在咒骂,过了会应该是找到了药箱,狠狠撕扯着纱布,扯到一半又骂:“妈的,这矮子想截胡、吃现成的,老子辛苦布置,刚从火场出来,就吃了他一闷棍。好不容易找到这儿,屋里头家伙式儿还真不少,又是刀又是剪,还特么摸出把磨尖的火钳,要不是你到得及时,保不齐真被他捅穿了……”

边说边用力往脚边狠踹了一记,那里有一大坨用黑色垃圾袋和透明宽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被踹得晃了一下,继而一动不动。

肖芥子闭上眼睛,缓了会才睁开,听到那个男人用力闷哼,估计是这一踹太用力,扯到痛处了。

光影有明暗变动,是那个年轻男人往门外走,肖芥子下意识后避了一下:不过他只走到门边,倚门而立。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手部以下。他穿着很考究,西裤笔挺,皮鞋锃亮,手里拿着一块白色棉织手绢,正细心擦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眼镜带链子,晃晃悠悠地垂荡,偶尔反出的光有些晃眼。

他擦的,是镜片上溅上的血。

他说:“你太急了,我没能拦住你,应该先问问他的。”

肖芥子眼睫轻动,喉间微微滚了一下。

真巧,这两个声音,她都听过,在金鹏的那个晚上,四楼被铰开了链索、门扇洞开的黑漆漆的大宴会厅里。

屋里的男人瓮声瓮气:“问什么?”

“你没看到他穿着西服、准备了玫瑰花,还用粉色的眩光纸把镜子包装成一份方方正正的礼物吗?不是他自己要,他是要送出去的。”

说到这儿,他很斯文地戴上眼镜、转向屋内:“把他手机给我,我看看他之前都跟谁联系过。”

一个手机打着弧线从屋内飞出,年轻男人稳稳抄手接住。

肖芥子暗叫不好,苗千年的手机是老式按键的那种,随翻随看,压根就不用什么解锁密码。

很快,有一线微弱的手机铃声,蛇信般在幽暗的巷子里咝咝绵延开来。

肖芥子叹气,手机在她的棉衣里,事发太仓促,没顾得上拿出来,一并折进去放进柜子了。这个教训告诉她,做一些隐秘或者危险的事时,最好把手机调震动或者静音。

恨只恨这条巷子太偏僻太静,但凡靠近马路、有人声,这么点被层层包裹住的声音,都不至于会被听到。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屋里的男人想说什么,年轻男人制止他:“你别说话。”

又说:“火钳给我。”

他静静听了会,循声慢慢走向那个柜子,手里拎着一把磨得尖细的火钳,钳身的下半部分都被血浸湿了。

肖芥子看到,这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长头发,上身也穿着西服,大概是因为刚刚动过手的关系,西服和内搭的衬衫袖子边沿都上卷,露出精壮结实的一节栗色小臂。

他在柜门前站了会,突然狠狠举钳插落,钳尖伴着旧木板的裂声刺入,迅速拔出,再刺,又刺,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快、准、狠,灯光放大他的影子,不断插落,再插。

很快,柜门合页处不堪受力,脱裂开来,火钳又一次外拔时,带下了整扇四分五裂的门。

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件被戳烂了的、棉絮乱飞的棉衣。

年轻男人哐啷一声扔下火钳,吁了口气,理了理因刚刚剧烈运动而变形脱位的衬衫和西服,遗憾地说了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