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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宗道:“卤的、炒的、糟的、炖的、烟熏了蒸的,甚么都有。那些人在我家里吃了好,慢慢名气就扬了出去。”

他低声与祁北南道:“他着手教宝哥儿拿手菜,怎会不是起心。”

祁北南闻言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灶屋。

小宝跟着蒋夫郎才两个月,他便愿意传教看家本领,可见是真的欢喜小宝。

午时,蒋夫郎拿鲜猪肚做了两个菜,一个是用祁北南和萧元宝二月里头种的大葱子炒的猪肚脍,一个是用莴苣条炖的猪肚汤。

炒肚脍祁北南在赵家就尝过了,又香又脆。

莴苣炖的猪肚还不曾吃过,那汤勾了芡,瞧着微有些稠,猪肚和莴苣切做条状,入口很是耙软,可碗碟中又还维持着形,很是好吃。

萧元宝也吃得香,足足吃了三碗粳米饭。

不单是蒋夫郎的下水菜做得可口送饭,今儿这顿饭他可也是下了功夫的。

洗了恁久的猪肚,手指腹都教水泡得皱皱巴巴了不说,他还学见了如何将猪肚切花刀。

蒋夫郎说像是鸡胗鸭胗,猪腰子都可以用这个刀法。

横竖交切,下水进热油锅立就能开出花儿来。

他稀罕得不行。

只是老师现在还不教他自个儿动刀子,大菜刀很重,冷锃锃的又锋利,怪是吓人的。

不过他并不觉得怕,今朝老师握着他的手试着切了几手,只要把左边按着菜肉的手指往里头曲上一些就不会切到了。

饭罢,蒋夫郎见萧家的水井里头还冷放着些笋。

剥开笋衣,笋子都有些发青,掐着见老了:“这水竹笋个头小,这些却都比拇指大,像是挑出来的好的,放坏了怪可惜。”

萧元宝与他说是前些日子方家大哥哥给他们送过来的,剥了些煮来吃,有些生涩味。

家里人少,吃得也还不多。

蒋夫郎摇头道:“笋脆嫩味美,却得好生治才好,笋的生味压不住,不见得好下口。”

“你们俩用做煮,怎会好吃。若是往后再要自做来吃,又简单些,便切了腊肉炒。”

他捡了笋来,与萧元宝一道剥了,鲜嫩些的留来给腌做了一坛子的泡水菜,余下的过了水晒在了太阳底下。

这些简单的菜蔬秋收冬藏,若家里头有个妇人夫郎的,萧元宝机灵,跟在身边很快就学会了。

只是原先那秦氏也是个懒的,也没给孩儿留教些甚么有用的在手上。

“往后空着就朝老师院儿里来,能多教你一些算上一些。”

“嗯。”

萧元宝点点脑袋,抱着笋子跑得忒快。

月末上,方有粮兴冲冲的带了好消息回来。

方有粮与二姐儿一道来了萧家,才到院门口,方有粮便止不住欣喜,先与祁北南说了结果。

“成了,事情成了!”

祁北南和萧元宝听到消息,皆是喜出望外。

连忙将二人引了进去。

“刘家受了礼,便托自己娘子去与梳头的汪娘子说了事儿。巧在那汪娘子正是要收徒儿,也便没驳费娘子,只教先将人领来过过眼。”

方二姐儿闻说消息既欢喜,心中不免又惴惴。

这梳头娘子专是给富贵高门打交道的人,定然见过许多世面,她这般丑模样,只怕难入人眼。

便赶着去自己表姐姐家里头借了身细布体面的衣裳将自己收拾出来,这才与方大郎带了礼去见人。

恁汪娘子住的交子巷,离闹市不远,是那般敞亮的巷子,地价不贱。

可汪娘子家的院儿还不小,足有四五间屋,家底子可见丰厚。

方二姐儿心头更是没底,不想见了那汪娘子,倒是有些意外。

本想着这般与人梳头的娘子,家底又好,当是收拾得甚是光鲜。

可那汪娘子却只着身碳灰素色的衣裳,专以头发做营生的,发髻反而束得格外简单,放街市上全然不扎眼的寻常。

不过仔细一观,便可见衣料子是好的,头发也是乌黑油亮的。

方二姐儿猜着汪娘子许是个不爱张扬的人。

那汪娘子没因方家兄妹俩是村户人家就端架子摆谱,反而和和气气的。

问了二姐儿年纪,可读过书,认识字,又问了时下会梳些甚么发髻,知晓些甚么发髻云云……

一通询问下来,二姐儿心凉了个透底。

除了自己的年纪,就没甚能答得上来,答得好的。

接着这汪娘子又自散了头发,唤二姐儿与她梳。

二姐儿心里头打着鼓,手都在抖。

不过好在是在家里头梳了许多头发,不仅自梳,还与她娘,三哥儿,宝哥儿梳头发,细指头练得灵巧。

上手以后心头慢慢就稳了下来,服帖的与汪娘子梳了个简单的髻。

汪娘子在镜前左右瞧看着,上手轻摸了摸,瞅向方二姐儿:

“你这年纪才出来学这手艺确实大了些,且还对梳头发髻不甚了解。”

二姐儿握着梳子立在一头,在这般精明的娘子面前,她知晓巧舌不了甚么话。

可家里已费尽周折将路铺至此处,倘若自不争气,家里头也再帮不了她什麽。

于是鼓了些勇气,微声实诚道:

“儿家在乡野,没得甚么长见识的机会,也没甚么长处,独是能将头发梳得平顺些。”

“本也没想以此能有甚么出路,只得早早嫁了人去,不想偶听城中竟有以梳发营生的行当,儿夜里不能寐,虽是女子,却也想有个能糊口的手艺。”

“不说为了爹娘老子,兄弟姐妹,只当也是为着自己,将来不论何种境地,也有个谋生的本领,故才求来汪娘子处。儿知晓己身资质差,又还愚钝,可唯独有一好处,便是肯下力气,肯用心。”

汪娘子听罢,又转瞧去了铜镜。

“倒是你一农家孩子,还有这番心气儿。虽说年纪大了,也不知发髻款式门道,不过手倒还麻利。”

她初瞧这方二姐儿,低眉顺眼的,本以为露怯不擅言语,张嘴说话却还像模像样的。

她没当即回方家的话,只叫人先回去,说过些日子再答话。

方二姐儿说起这些面庞有些欢喜的发热,道:“本以为汪娘子没瞧上我,那般说只是不想当面回绝教我们难堪,不想过了几日,大哥去县里,刘领头与他带话说汪娘子答应了。”

萧元宝眼睛亮晶晶的听完,连忙道:“恭喜二姐姐。”

方二姐儿不好意思道:“若没有祁小先生帮忙,我哪里有这机缘,只怕一辈子都不晓得这些,我当真是不知如何感激。”

说罢,她站起身,便要与祁北南一拜。

祁北南见状,慌忙站起,却又不好前去搀扶,萧元宝赶紧从凳子上滑下去,跑过去拉住了方二姐儿。

“二姐姐别拜,哥哥不是夫子先生,也不是手艺师傅,不用拜他的。”

方二姐儿可前去学艺了心中欢喜至极,以至于抹起泪来:

“家里为着我的事儿家底又掏了个干净,便是想好好谢一谢祁小先生却也无礼可谢。我今朝在此处只好与祁小先生立下誓,定好生学手艺,来时只要祁小先生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然赴汤蹈火。”

祁北南笑说道:“二姐儿没读过书,却还知晓赴汤蹈火这样的词儿来了,可见得是发了真心。”

“我此刻已知晓了你的感激,便已足够了。”

“今朝你如愿得汪娘子收下,多也是因你合了汪娘子的眼。往后你前去学手艺,无需因着要答谢谁而担起极重的担子,心中予以自己太重的负担,尽力而为便好。”

方二姐儿心中热流涌动,抿紧唇深深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