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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正月, 很快便要入二月。

此年有预备下场童考的人家正月里都不如何宴客受亲访,教家里头清净,好给儿郎最后一个月的读书时间。

祁北南周折了几年, 十五六的年纪上, 今年这场童试总算是能下场了。

今年县试定在二月二一日上,祁北南需得是二月初一就先进城。

在城中的旅店客栈上住,翌日一早便能进考场。

祁北南倒是觉着初二一早上再去也无妨,只要提前喊上车马, 考试下午才进行第一场,全然是来得及的。

不过家里对他下场的事情很是上心,虽是开了春, 可天气还冻得很。

官道尽数践踏着稀泥, 怕在路上耽搁不说, 冻着上考场, 状态也不佳。

祁北南也只有依他们的意思。

清早上, 萧元宝便东一趟西一趟的给收拾东西。

祁北南将笔墨装进书箱里头, 一扭头, 瞅着桌子上已然捆起了个硕大的包袱。

“我这是去县城里头考试, 不是上京赶考,怎装了这般多!”

萧元宝也累的揩了揩额头, 见祁北南嫌多,盘算与他听:“这去城里要住三个晚上, 四天日子。虽是二月上的天气还冷着,可也不能这么多天都不换上一身衣裳啊。读书人, 得爱洁净。”

“再来, 刷牙子、牙粉、帕子,这些盥洗用具得带上吧, 在家里每日晨起晚间都要用的,未必去考试就不用了?”

祁北南点头:“说得在理。只是洗澡洗脸的帕子旅店上有,就用不着再带了。”

“旅店里虽是有,可你晓得教多少人用过的。且伙计杂役的有没有洗干净在拿给新的客人用,自带上一张,又不坏事儿。”

萧元宝道:“除却这些必不可少的,我另给哥哥装了四根好烛,若你晚间还温书,便点一根。不起烟,没怪味,还明亮。”

祁北南从包袱里摸出个长匣子,里头赫然躺着四支红烛。

“哪里来的?”

烛的价比油灯贵得多,寻常人家照明燃的都是油灯,不舍得买烛来用。

萧家用的都是油灯。

“我拿攒的钱买的。用这红烛照明,红红火火。”

萧元宝道:“卖烛的商贩说先前便有考生买了他们家的红烛照明,立就考上了秀才。”

逢考年,县城上便会冒出一批考生用买过的东西,统一的话术说的都是谁谁在此处吃了甚么,高中上了榜。

谁谁谁又在此处买了甚么,用过后头脑清明,蟾宫折桂……

每回都以此为噱头,想教自己的东西好卖。

偏生就有不少人去吃买,心头图一个吉利。

平时不见得下功夫读书,这朝与临时抱佛脚有甚么区别。

祁北南虽是秉持如此的态度,不过他还是没拂萧元宝的好意,小心将匣子合上。

“这般东西燃了就没了,算起来怪是贵。”

“下回考试的时候再买。”

言罢,萧元宝又道:“我还准备了些吃食,烙了六张梅菜肉饼,卤切了些猪头肉,一只兔腿。二姐儿跟旅店的灶房打过招呼了,你拿去放灶上,会给你热一热。”

祁北南去城里的客栈是方二姐儿给寻的,她在城里几年,有了些门路。

“有没有拿糟辣菜?我带一罐子能下粥就馒头吃。”

萧元宝一拍脑袋:“对对对,我都给封装好了,不说我又给忘在外头,我去拿。”

祁北南眉心微动,本还嫌收拾的东西太多了,怎自己还越问越发的多起来。

他跟去萧元宝身后,想着罐子菜容易磕碰坏,一会儿干脆放在书箱里拎着好了。

萧护今儿也没出门去,待着祁北南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取了两吊铜子儿给祁北南:“买两支好些用的笔。”

“笔墨都有,是我用惯了的,用不着买新的。”

开了年春耕,萧护和田恳都忙着,且还要□□种,用钱的地方不少,祁北南哪里肯要萧护的钱。

“没多少,你便拿着。我也不懂考场上的事情,嘱咐不来甚么,只说去城里住这几日,吃用好,别节省。”

萧护硬是把钱塞了祁北南:“我下地去了。”

祁北南知道萧护的心意,也便没再去来回推拒,将铜子放到了自屋里去。

他带了一角银子和些铜子儿在身上,银钱带多了反倒是不便。

下午些时候,萧元宝送祁北南到村口上,人带着一大包袱和一个书箱去了城里。

萧元宝瞅着牛车跑不见了,搓了搓手,半晌才心忧忧的踩着稀泥家去。

他到底也是担心祁北南考不过。

先时赵三哥哥一举考做童生,里正高兴坏了,拉着哥哥与些乡绅族老介绍,那会儿倒是长脸。

可若没考上,到时候村里人就又该嘀嘀咕咕了。

唉~

萧元宝在心头叹了口气,倒是教自个儿比下场的心头还乱些。

这厢祁北南到了县城,才落过雨,县里四处都湿糟糟的。

他未曾在外头闲逛,直奔了提前定下的客栈。

童考,不少地方村舍上的儿郎也都提前来了县里。

他到客栈的时候,里头已然热闹了,堂子间有书生围坐在一处说谈。

许是村上结伴前来的,住在一块儿相互还有个照应。

往年无考时,这月份的客栈都冷冷清清的。

这朝逢考,倒是教城里许多行当的生意都起来了些。

祁北南在柜台前拿了号牌,有个高个子的伙计得听了他的姓名,说他与方二姐儿相识。

很是热络的帮祁北南把包袱拿进了房间里,又还给他送了热水前来,教他泡泡脚暖和一番。

洗了脚,伙计来取水,祁北南便将萧元宝给他准备的卤肉取出来,教伙计拿去灶上热。

他晚间就吃这些,外在配一碗稠粥,待着酉时左右再送来。

另又取了张饼,谢与伙计。

那伙计欢喜的拿着东西就去了。

祁北南解了一身束缚,预备上床去睡会儿。

说句大话,乡试前的考试,他都无需准备,自不必要挤考试前的那点时辰看书。

方才解了腰带。

门口却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祁北南只好又将腰带系回去,以为是伙计还有甚么事,不想开了门竟是个干瘦个矮的男子在敲门,左顾右盼贼眉鼠眼的,像是要做甚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郎君安好。”

祁北南眉心微动:“我可识得你?你有甚么事?”

男子低声道:“郎君身子可疲乏,屋中独一人孤孤单,不妨教个细软的伺候。身心舒爽了,明儿下场方才出个好成绩呐。”

祁北南立悟了这男子是什嚒人物,他变了客气神色,冷声道:“既知我明日下场,还来做那暗门子的生意,你好大的胆子!”

男子微哆嗦了一下,赔以一笑:“小郎君歇怒,您不爱人伺候,小的这就走。只实在娇美可人,茶汤侍弄得,又还略识几个字。”

祁北南瞅着男子还不死心,竟又推销,道:“再是多言扰我清净,信不信我报官。”

男子见此,再不敢多言。

连佝着背悻悻的走了。

祁北南望了一眼,不知这男子是不是还要旁寻客去。

须臾,不见了人影,这才合上了门。

心想这些暗娼当真是张狂,竟如此揽客,且还敢公然招揽进城下场的读书人。

也真是不怕坏了朝廷的苗子。

翌日一早,祁北南收拾了书箱,前往考场去。

童生试不如乡试会试严苛,待考罢一场,晚间是能各自回去的。

他关门时,见着同层的屋子间出来个穿红着绿的女子,额间散着一缕发,一身脂粉味儿。

扭着腰,很是有些轻浮。

女子前脚刚走,后脚又出来个提着书箱的男子,约莫三十余了。

祁北南心中鄙夷,不怪这年岁上了还在童考上打转。

竟是考前一日都还不给闲着,这般读书人还有甚么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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