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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小心谨慎的看着牲口和路,行的怪是叫人提心吊胆。

桃榆还是头一次走到这么难走的路段,他的手被霍戍紧紧的攥住,几乎是在借力行走。

他埋着头看着稀泥路,想着不知把鞋子脱了走起来会不会没那么难提步子,但可想而知这样会更滑,也不敢轻易尝试。

道上不乏同行之人,焦头烂额的往前走着。

见到路上出现了一道身板明显要小许多的身影,不免都多瞧了几眼。

桃榆先前裹得还挺厚实的,不过步行爬坡必然要发热,于是便没有裹斗篷。

旁人一眼就瞧见了他的脸,颇有些意外竟还能在这般路段上见着肤白貌美的小哥儿,虽是心给半悬在胸口上过路,却也还是忍不住目光往那头飘。

霍戍眉心蹙起,忽而捏住桃榆的腰,一下子将人托到了背上。

桃榆尚未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要背了,但还是下意识的抱紧了霍戍的肩膀,他小声道:“干嘛呀,我没有累,还能走!”

而且大家都走得很慢,他并没有显得很像拖油瓶。

霍戍未有应答,只是抬手将桃榆的脑袋按到了自己的侧边的脖颈处:“别说话,当心摔。”

“走啊,你这死倔驴!”

“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鞭子接触皮肉的声音在山道上格外响亮,牲口闷叫了一声。

田富等人见着路上有行者打甩着鞭子,把跟前的驴得一条条血印,血腥味混杂着湿泥的味道格外腥臭。

半道坡子上,那驴拖着厚重的四个大箱子,任凭鞭子甩在身上,死活就是不肯挪动一脚。

反倒是气的抽驴的人跳脚:“过了这坡,老子非得亲手宰了你!”

话音刚落,那驴跟听明白了人话一般,忽而撒蹄子发了疯一样往前跑去。

惹起一片惊叫声。

“这驴发疯了!都快让开!”

话音刚落,只听哗嚓一声,接着便是不断碰撞的声音,最后砰的一声沉闷巨响一切归于了宁静。

“驴掉山崖下了!”

听得一声喊,方才抽打驴的男子惊震的张着嘴,慌忙冲上前去,步子过于急促,啪的还给摔了一跤。

也顾不得身上的泥,赶紧跌跌撞撞的奔到了崖边上:“哎呀呀!”

男子拍着大腿在崖边上又骂又跳:“杀千刀的死驴,我的货啊!”

霍戍一行人闻声都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只见那驴已经滚落在了崖底,虽算不得高,可载着货物跌撞下去,早已经摔断了骨头没了气儿。

装货的箱子摔的烂七八糟,什么药草器具撒了一片。

“都说了这坡不好走,非得省那点儿钱,这朝因小失大了吧。”

当地的人从旁赶着牲口经过,还道了一句风凉话。

倒是不怪坡脚的本地人蛮横,这半道上不乏有人嫌价格贵了未曾聘请本地的人力帮忙,牲口在这样的路上格外费力,爬在小半坡上就犟着不肯走了。

田富等人亲眼目睹了这场灾祸,不由得都深凝了一口气,望向自己的牲口。

瞧见驴头还踏实的托着货物行走,未曾出现懒怠的势头,心里都松了口气。

一行人花费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是安全的过了龙尾坡。

下到平坦的官道上时,天色已经将暗了。

不过再行十来里的官道就能抵达连平府的驿站,那头有官兵驻守,外定商户经行要缴纳过关税,也可在那儿歇息一晚。

为此倒是不必再慌乱了,即便是天黑了,打着火把过去也不算远。

大伙儿悬着的心这朝总算是落了地,不知觉竟累出了一身汗,河边的风吹过来还怪有些冷的。

谁也没闲着,先行将货物从牲口身上卸下,让它们歇息片刻吃点水和草料,再把板车套上,这朝赶路就又轻松了。

霍戍先行将桃榆塞回了马车里:“把衣服都换一身,免得着凉了。”

桃榆一行就是霍戍给背过来的,他倒是没如何出汗,但是先前走了一截,脚上全是泥,现在已经都湿了。

病从脚起,他听话的先钻到了马车里把鞋袜给换了。

接着便将自己塞进了被褥里头。

大伙儿稍稍休整了片刻,刮掉脚上和车轱辘上的泥便赶着往驿站前去。

中道上还碰见了别的打着灯笼火把的商队。

前头的商队见着后头也有人,明显的放缓了些行速。

如此两个商队并行,火光会更加亮堂些方便行走。

“呸,这些王八羔子,发些黑心财,也不怕天打雷劈了去。”

“不得好死的,下回再叫我撞见他们非得喊两个练家子好生收拾一顿!”

葛亮见着并行商队的人骂骂咧咧,问了一嘴:“什么事儿叫几位这般火气。”

“还能是什么,除了龙尾坡那帮坐地起价的孙子还能是何。”

“断子绝孙黑心肝儿的,全然就是冲着商户做的局。”

葛亮扬起眉:“这话怎么说?”

“来的官道上可有人同你们说过龙尾坡路滑难行还有山匪的事儿?叫你们务必得快马加鞭赶过去?”

葛亮一行的人闻言连忙道:“可不就是!拉着货物的一个商队同我们说的!”

“嘿,同我们说的还是个蹭车坐的跛脚老大爷。大伙儿瞧他可怜,想着就让他坐一截,路上他便同我们说了不少。”

“我们全当是他好心告知,催着牲口赶过来,就被编排恐吓着聘请本地人帮忙运送货物。”

“路上遇见旁的商队,也是一样的境遇。”

静下心来,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人家设的局么。

说着商队的人便又骂了起来:“亏得他费尽心思还请人演戏忽悠外地要过龙尾坡的商户,有这些能耐,干什么不比挣这亏心的钱强。”

“那匪徒的事呢?也是他们编来唬人的?”

商队的人冷笑道:“怎么没有匪徒,若是执拗着在龙尾坡那头扎营等牲口歇息够第二日再通行的,半夜里他们不得自乔装打扮了来偷人牲口货物啊?”

“横着竖着都是他赚!呸,狗娘养的!”

霍戍一行人听傻了眼,都是村里踏实的汉子,虽也同村里人干过架红过脸,何曾见过这样歹毒的设计。

如今听来不免一阵后怕,不敢想若是当时没有霍戍的决断,他们得被坑去多少钱财。

若是说先时在路上见自己的牲口还有余力过坡,对霍戍的决断有了些认可,这朝得知了真相,全然便是佩服了。

一时间谁大伙儿都陷入了沉思之中,谁也没再开口。

商队抵达驿站之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此处是入连平府境的头一个驿站,地方修的大,外地来的人从龙尾坡过来,几乎都会这儿休整一晚。

歇脚的人也便多,驿站修的大,有当地的人借助驿站修建客栈和食肆,这头兴得跟个小镇一般。

霍戍寻了个价格合适的客栈住下,将桃榆送进了屋里以后,给叫了热水。

还得去驿站缴纳关税过文书,明儿才能直接通行。

“霍哥,今儿大家都累了,我喊了厨房炒了几个菜,等你回来一道吃。”

霍戍应了葛亮一声,阔步而去。

田富和红梨村的几个人坐在一块儿,看着霍戍出去,神色都有些微妙。

“葛哥,那个今天的事情……”

田富默了默,有些艰难的张口道:“是我莽撞了。”

葛亮吃了一口茶,闻言挑起眉,轻笑了一声:

“这朝是晓得自己鲁莽了,不过你同我说这些也没用,该同谁致歉便同谁说。”

田富一只手搭在桌上,没有立时应答葛亮,脸不自在的看向了旁处。

葛亮晓得这是人拉不下脸,年轻气盛无非如此,军营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他现在也不想劝,劝得再多不如他自己去发现霍戍的本领,现在既是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也算是得了些磨砺。

葛亮转而与同乡人推心置腹:“我知道大伙儿对霍哥隔阂,他那个人看着冷硬,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昔年若不是霍哥,我也未必能从军营里活着回来。”

“霍哥是有本事的人,在北域军营中,曾做到过百户。他十五从军,能在边境上十年,话少冷淡亦是寻常。大伙儿能跟着他做事是运气,不必怀疑他的决断和能力,只要好生听从霍哥的安排踏实做事,他不会薄待大家的。”

“今朝大伙儿也算是见识到了人心叵测,外头的人是何模样。我们一行北上上不得遇到形形色色之人,若是自己人还相互怀疑不加信任,岂非是轻而易举落入旁人的圈套。”

“霍哥在军营战场上什么人什么鬼没见过,不比大伙儿在村里耕那一亩三分地的江湖经验深么。”

红梨村的几个男子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空道理说的再多也终归虚浮,经历了事情方才深刻于这些道理。

“放心吧,往后我们定然一条心,都听霍戍的安排。”

田富见同乡几人都表了决心,也诚心应了声:“我也不会再多嘴一句。只要是为着大伙儿好,我没话说。”

隐在柜台边的桃榆听到几人的谈话,眉心展开。

他没上前做打扰,抱着从柜台要的两幅刷牙子转回去了房间。

到底还是霍哥厉害,知晓与人多费口舌无用,历事方能让人自行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