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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明婳到达紫霄殿时, 裴琏正与郑禹交代着御史台的安排。

听到太?子妃来了?,郑禹察言观色,拱手:“那属下?先告退……”

裴琏乜他一眼:“事还没说完, 你退去?哪?”

说着, 看向福庆:“先带她去?寝殿。”

福庆跟在太?子身边, 也知太?子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忙起来时更是不喜被人打扰。

于?是垂首应道:“奴才这就去?。”

待到福庆退下?,郑禹看向长案后?的太?子:“万一太?子妃有要事寻殿下?……”

太?子神色清冷道:“那也不是你该问的。”

郑禹一怔, 连忙屈膝:“属下?多嘴。”

“起来。”裴琏揉揉眉心,继续说回御史台监察事宜。

书阁外?, 得知太?子还在和?臣属谈论公务, 明婳咋舌:“都这个时辰了?, 他竟然还在忙?”

“陛下?将整饬御史台之事全权交予殿下?,而那御史台积弊已久, 沉疴冗杂, 收拾起来费心费力,殿下?又一贯亲力亲为,这些时日眼瞧着都瘦了?一圈。”

福庆躬身道, “殿下?让奴才请您去?寝殿稍作歇息,他忙完了?便过来。”

明婳只觉这太?子当得也太?辛苦了?, 颔首:“有劳公公了?。”

不多时, 她随着福庆到了?太?子寝殿。

上回她也来过寝殿, 却是睡了?一天一夜, 未曾好好打量殿内的布设。

这回她清醒着, 又闲来无事, 便在寝殿四处溜达起来。

寝屋算是一个人最私密的空间?,从那些细枝末节里也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与喜好。

像是明婳喜欢鲜艳明丽的风格, 无论是从前在肃王府的闺房,还是瑶光殿的寝殿,都装点得明媚又温馨,屋内处处熏着清雅微甜的鹅梨帐中香。

姐姐明娓则喜欢繁复华丽的西域风,墙上不挂花鸟字画,挂的都是色彩斑斓的波斯挂毯,屋里的灯盏也是绿色雕花琉璃灯,所熏香料也是热烈浓郁的乳香。

她爱财,还按照风水,在寝屋西南角挂了?好些金灿灿的铜钱风铃。

用姐姐的话来说:“心绪不佳时,把?窗子打开,听风吹过铜钱声,心情就好了?。”

明婳也曾到过哥哥谢明霁的寝屋,虽然只是站在门外?瞅了?一眼,但正中挂着的那八尺高?的《六骏图》,壮阔肃杀,一眼便知是习武之人的房间?。

至于?裴琏的寝殿……

明婳环顾着这古朴素雅的殿宇, 从幔帐、桌椅、屏风到长榻、窗纸、梅瓶,一切都是那样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却也单调无趣。

唯二可?窥出些许喜好的,一个是香炉里燃着山间?六调香,一个是次间?一整面墙的大渊疆域图。

六调香气味清幽怡人,明婳很喜欢。

至于?那整面墙的疆域图,她驻足仰首,视线先落在那钉了?枚小红旗的长安,再沿着长长的路线一路往西。

她看到了?陇西肃州,那是她们谢氏的祖地,有她的祖父母和?亲族。

再往上很远,便到了?北庭都护府,那是她的家?,有她的父亲和?母亲……

从北庭到长安那大半年的路程,浓缩到这张疆域图上,长长曲折的一条,几乎跨越半个大渊。

明婳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惆怅,她想家?了?。

也不知这个时候,爹爹阿娘在家?做什么,应当也在想念他们兄妹三人吧。

暗自?神伤了?一阵,再次抬起头,明婳看向疆域图右上方那一大片灰色区域。

那是东突厥和?戎狄的地盘,上面钉了?好几枚飞镖——

是裴琏钉的么?

明婳思忖,也只能是他了?。

大多帝王都想做出一番功业,身为未来帝王的裴琏也不例外?。

东突厥和?戎狄虽然现下?与大渊修好,但明婳也曾听父亲提过,盼着有生之年能再和?东突厥打一场,取了?那吉栵可?汗的脑袋,好替他战死在沙场的同袍们报仇。

每次父亲提起这事,母亲都沉默不语。

母亲是不希望打仗的,父亲每回带兵出征,她都担心得一宿宿合不上眼。

但打仗对娇养在朱门绣户的明婳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

同样,她觉得对于?长在皇宫内苑的裴琏来说,也是件很遥远的事。

又在疆域图前看了?一会儿,明婳就走到内殿坐下?,百无聊赖地等着。

白纱灯罩里的灯烛静静燃烧,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荜拨”声。

书阁里,裴琏与郑禹交代完公事,又坐在案前忙着御驾离宫后?的皇城布防。

待他撂下?墨笔,稍作松泛时,福庆壮着胆子上前:“殿下忙完了??”

裴琏看他:“怎么?”

福庆讪讪道:“太?子妃还在寝殿等着您呢。”

裴琏面色一顿:“她还在?”

福庆噎住了?,心道不是您说让太?子妃在寝殿等么?好嘛,竟然真将人给忘了?。

裴琏问:“她这趟过来,是有何?事?”

福庆道:“这…这奴才也不知,但太?子妃带着食盒,应当是给您送吃食?”

裴琏眉头轻蹙,他一日三餐皆由御膳房照应,何?须她费这个心神。

短暂沉默后?,他掀袍起身,往外?走去?。

寝殿门外?,宫婢们毕恭毕敬守着。

裴琏瞥见有点眼熟的采月,脚步稍顿:“你们主子还在里头?”

采月垂着脑袋,小心翼翼道:“是。”

裴琏推门走了?进去?,室内一片静谧,悄无声息。

及至里间?,方才看到那斜趴在榻边案几熟睡的娇小身影。

她今日穿着一袭红底绣折枝海棠的窄袖襦裙,乌发高?挽,露出一截纤细白腻的颈子。

裴琏走到她身侧,她也无知无觉,依旧趴睡着。

暖黄烛光透过一层白灯纱,柔柔洒在少女娇婉的脸庞,也不知是睡得太?香,还是睡热了?,那细腻雪肌透着淡淡绯色,雨后?海棠般,娇媚动人。

再看桌上,摆着两样糕点,一份桂花糕,一份樱桃煎,一看都是她喜欢吃的。

而他,素来不喜甜食。

裴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

说她体贴,送的吃食都不合他的口味。

说她不体贴,又能一直等他等到睡着。

无奈叹口气,裴琏弯腰,抬手将榻边之人抱起。

才将走了?两步,怀中响起一声细细嘤咛。

他低下?头,便见明婳揉着睡眼,看到他时,她还有些懵:“太?子哥哥?”

裴琏:“嗯。”

“你忙完了??现下?什么时辰了??”

明婳在他怀中左右顾盼,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你怎么抱着我?”

“忙完了?。亥时三刻。抱你去?床上睡。”

裴琏言简意赅地答完后?,垂眼看她:“还要问什么?”

明婳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想起正事,点了?点头:“要问。”

于?是裴琏将她放下?来,自?己也在榻边坐下?:“说吧。”

明婳抿抿唇,试图迂回些:“你公务繁忙定然累了?,先喝口水,吃些糕点?这桂花糕和?樱桃煎都是小厨房今日新?做的,特别新?鲜。”

当然主要是为了?招待姐姐明娓才做的,正好还有的剩,就让人给装来了?,不然空手而来也不像样。

裴琏看着那两碟糕点,并不想尝。

但对上少女清亮的乌眸,想到她等到这么晚,终是拿竹签子叉了?枚樱桃煎送入口中。

齁甜。

他囫囵咽下?,端起茶水连喝了?两口。

明婳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裴琏:“嗯,很甜。”

明婳弯眸:“那你多吃些,吃甜食心情会好呢。”

“吃多了?对牙不好。”裴琏搁下?竹签,看向明婳:“你今日特地过来,就是为了?送点心?”

明婳微怔,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不是有几日没见到殿下?了?么,就……就来看看你。”

说着,她往裴琏脸上瞄了?好几眼,正如福庆说的,的确瞧着清瘦了?些,下?颌线条越发凌厉。

裴琏也知这段时间?疏忽了?她。

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从前忙起来也是昏天黑地,有时连吃喝也顾不上。

但如今,他是有妻室之人,且他这位太?子妃与寻常端庄守礼的贵女不同,她需要他的喜爱与关怀。

“这些时日孤忙于?政务,无暇分心。”

裴琏解释了?一句,又看向她:“上回送去?的书画字帖,你可?有跟着临摹?”

明婳愣了?下?:“跟着练了?……”

但三天晒网两天打渔的,更多时候还是在看话本。

裴琏一看她这般,便知是懈怠。有心想教,转念一想大晚上的,若将话说重?了?,她怕是要睡不着。

默了?两息,他道:“等孤忙完这一阵,去?瑶光殿检查你练习的字帖与画作。”

明婳:“……!”

她这是嫁了?个夫君,还是嫁给了?个夫子?

但想到今日过来的目的,她还是憋住郁闷,道:“好吧,那我回去?好好练一练。”

说着,又假装不经?意提起:“今日我姐姐进宫探望我了?。”

女眷入东宫,是太?子妃的事,并不归裴琏管。

他浅啜口茶水,淡淡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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