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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想想,裴子玉打小就?是个倨傲又孤僻的坏脾气小孩。

不过当?他随她们一家一道去北庭,她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不爱说话了。

他阿娘不喜欢他,他爹爹……好像更在意他阿娘。

他离宫那日,唯有许太后哭红了眼?眶,死?死?不舍得松手。

明婳虽然很?高兴有个小哥哥和他们一起回去,但见许太后哭得伤心,有些不忍地搂着?父亲的脖子,悄悄道:“不然就?让阿琏哥哥留在长安吧。”

父亲答了什么,她记不清了,总之最后裴琏还是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驶出巍峨壮丽的宫城,他一直趴在窗口,往后看。

她挤到他身边,问:“哥哥你在看什么。”

他不搭理她。

她 便也抻着?脖子往外看,依稀看到宫墙阙搂上有两个身影。

她呢喃:“好像是皇伯父和……”

和谁,她猜不出,之所以认出皇帝,因为皇帝个头很?高。

身旁一直沉默的小皇子却道:“是她。”

明婳怔了片刻,猜到什么:“你阿娘吗?”

小皇子没说话,只看她一眼?,而后抬手把她脑袋摁了回去,又放下车帘:“别再往凑,仔细摔了。”

明婳知?道他是唬她的,那窗栏那么高呢。

但他和她说话了,还在关心她呢。

她便决定了,以后还是和他做好朋友吧。

毕竟他孤孤单单,身边也没爹爹阿娘,实在太可怜了。

再后来,在陇西国公府,裴琏终于?肯接过她递来的焰火,和他们一起玩了.......

大抵是那个中?秋过得太过圆满快活了吧,以至于?在她心里埋下一个小小的种子——

只要?她坚持不懈喜欢他,迟早有一天?,他会像小时候接过她递来的烟火棒那样,再次对她敞开心扉,接纳她与他作伴。

可她错了。

他们都长大了,再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他是一国储君,身上肩负着?家国天?下,而她作为太子妃,的确也不能成日满脑子情情爱爱,花前?月下。

于?是当?他要?设局诱敌时,一向稳重缜密的他,将这计划告知?了他身边所有人,唯独隐瞒了他“不靠谱”的太子妃。

而恰恰是“不靠谱”的她,成了他这场局里的最大变数。

能怪他么?

明婳细想,好似的确也怪不着?他。

外头那些重要?的正?事,他一向极少与她说。二人独处之时,更多是滚作一团,做些不正?经?的事。

但她从身到心,始终把他当?做夫婿,当?做至爱至信之人。

可他,有把她当?做至爱至信的妻子么?

答案显而易见。

她与他,各自立场,谁都没错,只不过不是一条道上的罢了。

去年在长安争吵时,她也意识到了这点,但被他一骗一哄,又心软了,自欺欺人觉着?凑合过吧。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涉及生死?。

反正?爹爹阿娘、哥哥姐姐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将她置入险地,哪怕是做局,哪怕风险极低——

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会在她的安危上抱有侥幸呢?

是以她不想再与裴琏粉饰太平,自欺欺人了。

反正?除了情爱,人生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譬如性命、亲人。

谢家的明婳在这个春日里顿悟了——

她要?结束这段不合适的姻缘,与裴子玉和离。

不过........

思绪回笼,明婳看着?床上面容苍白的男人,耳边响起戴御医的叮嘱:“头七日是伤口恢复的紧要?期,须得每日喝药、换药、检查伤处,尤其需要?卧床静养,切忌情绪波动。待到这七日熬过去。新肉长出,伤口愈合,之后便可慢慢将养着?,再无大碍了。”

七日。

再过七日。

“明婳?”

男人略显清冷的唤声传来,明婳一抬眼?,便对上一双透着?几分探寻的漆黑狭眸:“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没想什么。”

明婳轻眨了眨眼?睛,也没多解释,只往男人稍敞的衣领下看去,“殿下今日感?觉怎样,伤口有好些么?”

裴琏眼?底闪过一丝轻诧。

上一刻还因她冷淡态度而充斥胸臆的不虞,这会儿便被她眉眼?间那份温温柔柔的忧色冲得烟消云散。

她还是在乎他的。

罢了,看在她嘘寒问暖的份上,便不与她计较傍晚探望魏明舟的事了。

何况她能与那魏明舟有什么?

不过是心善,见那魏明舟可怜罢了。

“换了两道药,伤口好些了。”

裴琏答罢,便见明婳松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那就?好。”

屋内的气氛好似缓和不少,裴琏也缓了语调:“别一直站着?,过来坐下说。”

明婳却道:“不坐了,知?道殿下情况尚可,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若有,你说我听。若没有,我想先回去沐浴歇息,昨夜没怎么睡好,今日想好好睡一觉。”

才?来没一会儿,就?这般急着?要?走。

裴琏薄唇微抿了抿,但瞥见她眉眼?间的疲倦不似作伪,还是颔首:“既然如此,那你回去歇着?罢。”

“好。”明婳一口应下,笑了笑:“那殿下你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

略略行了个礼,她转身便走。

待那抹身影即将消失在屏风后,裴琏叫住她:“明婳。”

屏风后那朦胧倩影一顿:“殿下还有事?”

“没什么。”

裴琏喉头滚了滚,声线有些发紧:“明早醒了,记得来孤这。”

明婳啊了声,片刻,自言自语般地“哦”了声。

“我会来的。”她道。

“……嗯。”

“这回没事了吧?”

“.......”

裴琏:“没了。”

“那我走啦。”

像是怕又被他叫住一般,那道娇娜身影咻得一晃,很?快消失在屏风之后。

裴琏见状,眉心轻皱,心口也略略闷堵。

怎么觉得她好似变得不一样了?

嗯,大抵还是被昨夜的事吓到了,有些惶惶不安。

好在她方才?询问他伤势时,神态温柔又关切,显然还是在意他的。

思及此处,那份压在胸臆的郁卒渐渐散开,裴琏往迎枕靠去,仰脸盯着?头顶那扇青绿色绣联珠鹿纹的帷帐。

待过几日伤势好转,乘船一路西行,到达长安时恰好是初夏。

她那般怕热,今年他便陪她去骊山行宫好好住上几月,也算慰劳她这半年在外漂泊的辛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