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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但请谢小娘子大人有?大量, 给小狗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可好?”

明婳脑袋倏地有?些恍惚,半晌, 她晃过神, 眨巴眨巴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你莫不是真的鬼上身了?还是方才把脑子摔坏了?”

若不是有?意避嫌, 她都想上手摸摸裴琏的额头烫不烫。

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清冷矜傲的太子殿下吗?

“还是寻个道?士来吧。”

明婳偏过头,边推他的胳膊,边低声?咕哝:“你这副样子太邪门了, 叫人瘆得慌。”

她要走,裴琏仍是不放, “谢明婳, 别躲。”

明婳动作一僵, 而后不服气?地仰脸:“谁躲了?我有?什么好躲的,又不是我害你这样。”

“是, 一切都是孤咎由自取。”

裴琏垂下眼, 目光酽酽地望着她:“孤自以为是,觉着放你离去,眼不见, 心便能定。然而自你离宫伊始,孤无一日不在想你。”

哪怕他用尽一切办法?, 试图去忘记——

他收起与她有?关的一切, 封闭瑶光殿的宫门, 不许身边人提及她, 甚至连东宫里姓谢的郎官都调了外任……

但都没用。

她的模样仍是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或是上朝途中看到一朵云, 或是下朝路上看到一朵花,又或是夜里处理公务时看到空荡荡的博古架, 会想起那里曾经挂着一幅她亲笔所作的画。

她无孔不入地渗进他生活中的点滴角落,甚至影响到他处世为人的习惯与理念——

意识到这点时,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他从前?不以为意、甚至带有?偏见的女子,竟潜移默化?对他产生了如此深刻的影响。

他从最初的惊诧,变成本能的抗拒与逃避。

这是件很?可怕的事,他该戒掉。

哪怕贪恋,也得戒掉。

他只得愈发勤勉地处理政事,用公务填满一日之中的每个时刻,让自己变得忙碌疲累,再无暇去想她。

但夜深人静时,明明身心尽疲,却始终难以入眠。

他克制不住地去想,她这会儿可睡了?她可会想他?离了宫,她过得可快活?

曾经几度,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床榻,他都生出?趁夜将人掠回?东宫的念头。

但最后还是被理智克制住。

他不知?这般的自我折磨到底何?日何?时才有?个尽头,只得一遍遍告诉自己,成大事者不可耽于情爱,他现下的决定是正确的、理智的,是圣贤书?里、群臣眼里最标准的一条明君之路。

直到在御书?房听到她坠崖的消息,霎那间,理智崩塌。

与半年前?在醉仙阁的那回?不同?,这次好似在心口直接剜掉一块肉,空空落落,鲜血淋漓。

若他没有?放开她,她便不会遇上这种事。

都怪他,没能护住她。

“无论怎样,孤再不会松开你。”

裴琏牢牢握住掌心的细腕,神色笃定:“你是孤拜过祖宗、祭过天地的妻,此生此世,哪怕死后变成鬼,孤也不会与你分开。”

明婳傻了眼。

他这是在与她表明心意,还是在恐吓她呢?

哪有?人说情话,说出?一种“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味道?。

不过……

她冷下眉眼,语气?疏离道?:“你耍无赖也没用,反正我是定要回?北庭的,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孤不拦你。”

裴琏道?:“孤随你一道?去。”

明婳霎时惊住:“你去北庭?”

裴琏:“嗯。”

明婳秀眉轻蹙:“你别说笑了,你知?道?北庭多远吗?便是一路快马加鞭不休息也要半月。”

遑论她们队伍庞大,一路慢行,少说三?月,多则半年,这还只是去程。

裴琏道?:“你看孤像是与你说笑?”

明婳闻言,真往他的脸上瞄了瞄,见他容色肃正,毫无半点嬉笑之意,心下大惊。

真是疯了。

“我去北庭是回?家,你去北庭作甚?再说了,这一去就是大半年,你这太子不当了?朝廷那一堆政事不管了?陛下能同?意吗,朝臣们能同?意吗?你这未免也太不负责任,太莽撞了!”

话说出?口,屋内静了一静。

少倾,身前?的男人低低笑了两声?。

明婳被他揽在怀中,也明显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眉心蹙紧:“你笑什么?我是在与你说正经事!”

裴琏见她要炸毛,敛了笑,淡声?道?:“从前是孤叫你不要莽撞冲动,现下却换成你来劝孤不要莽撞,大局为重。”

明婳稍怔,等意识到这点,眼底也掠过一丝诧异。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琏看她:“何?况你我夫妻,同?心同?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明明是正经的话,却不知?是贴得太近的缘故,还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明婳的思绪蓦得有些跑偏。

“你别叽里咕噜的又想忽悠我。”

明婳打断他,肃着眉眼:“我是说正经的。”

“孤也是说正经的。”

裴琏道?:“夫妻一体,妇唱夫随,你要去北庭,孤便随你一起,至于朝政……”

稍作思忖,他道?:“父皇正值壮年,坐镇朝廷绰绰有?余,缺了孤顶多是少个助力,比平日里多操心忙碌些罢了。且孤相信,父皇若知?晓孤是为了挽回?妻子才远行,定然也会谅解。”

他说的头头是道?,明婳一时无言。

好半晌,她才掀眸打量他:“就你这等嗜政如命的人,能舍下那些政务不管?”

她从前?只知?世人贪玩、贪酒、贪财、贪赌、贪色,也是认识裴琏后,才知?这世上竟有?人会如此热爱办公!

虽然在筹建积善堂时,她稍微有?些理解裴琏忙于政务的心情与那种建立“功绩”的成就感,但也不妨碍她觉得裴琏是个丧心病狂的大卷王。

“舍不下。”

裴琏如实答着,凤眸幽幽地凝着明婳:“但更不舍下你。”

纤长的眼睫猛地颤了两颤,明婳忙不迭避开他的眼,嗓音发紧:“才不听你这些胡言乱语。你快松开,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除非你答应孤。”

“答应你什么?”

“给孤一次挽回?你的机会。”

“……”

明婳呼吸微窒,霎那间,皇后的话、阿娘的话,还有?与裴琏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涌上脑海,千丝万缕,犹如一团斩不断理还乱的麻。

就在她迷茫无措时,门外传来采月的敲门声?:“娘子。”

明婳如闻大赦,忙挣着腰身:“有?人来了,你松开。”

裴琏:“那你答应。”

明婳瞪他:“你现下怎的如此无赖?”

裴琏:“……”

因着有?人与他说,哄妻子的关键便是胆大细心脸皮厚。

从前?他只知?往前?面两点钻研,如今方知?最后一点才是关键。

“是,孤就无赖了。”

裴琏一脸坦然地看向她:“你将孤变成这样的,你得负责。”

明婳懵了,还带这样讹人的?

不等她再说,外头又传来采月的声?音:“娘子,药送来了。”

明婳咬咬唇,横眉冷对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你先把药喝了再说。还有?,你身上汗味臭得很?,熏死我了!”

前?半句裴琏还不肯松,待听到后半句,一向好洁的太子殿下面色一僵,冷白脸庞也好似闪过一抹可疑的窘色。

他松开明婳,浓眉拧着,“真的很?臭?”

明婳连忙起身,站在离他远远的,边整理着衣裙鬓发,边嘟哝道?:“你自己闻闻不就知?道?了。”

裴琏抬袖轻嗅。

新?换的衣袍用香熏过,并无异味,但往肩胛胸膛处细闻,的确有?些汗臭。

但他急着赶来凌源县,一路上连饭都顾不上吃,遑论寻个客栈叫水沐浴……

有?心想与明婳解释,但明婳已经去开了门。

采月端着汤药进来,很?是局促地给榻上的裴琏行了个礼,又与明婳道?:“王妃让奴婢告诉娘子,去窗外看看。”

明婳疑惑:“为何??”

采月眨眨眼:“娘子看了便知?。”

说罢,搁下汤药,福了福身子便退下。

明婳觉着莫名,但还是将汤药递给床上的裴琏,又走到窗边,抬手推开。

外头的雨停了,天空呈现一种清新?明雅的雨过天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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