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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又摸索一通,翻出点碎银子和铜钱,全数摆在了桌案上,缓缓往二?人面前推去,最大一块,是薛应挽留宿时放下的。

薛应挽摇摇头,接过了那只蓝色小袋。

雨声淅淅沥沥,想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二?人重回屋室后,红烛又燃了一截,如今只堪堪剩下一小段,照亮着一室昏暗。

越辞从?身后揽着他的腰,被褥只浅浅盖着小腹到腿的位置。二?人赶路疲累,已几乎习惯这样休息,薛应挽闭上眼,将自己更?窝在越辞怀中,轻声唤他:“老公。”

越辞指尖正把玩着他发丝,几缕黑发打着圈儿绕在指节处,这个名字本是故意欺瞒,听?他念出总是带着一点狎昵亲密之感,唯独今日,却?觉薛应挽竟真的只是单纯在叫名字。

心觉不妙,“嗯”了一声,“怎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越辞:“怎么想到要问这个?”

薛应挽声音很低,像是困极:“其实从?认识你开始,我就时常觉得,你好像懂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也能?猜到一些事情的发展,而且总是成竹在胸。”

“是吗,”越辞语气稍顿,刻意躲避了正面回答,轻笑,“我不知道你这样看我,是觉得我这样不好吗?你不喜欢我的都可以说,我慢慢去改正……”

薛应挽偏开眼,将他推开:“我一直愿意相信你……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问:“你当真没有骗过我吗?”

越辞没有回答。

他软声道:“老婆,你不困吗,明天还要赶路。”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听?到了薛应挽的一声没有意味的轻笑。

也是在离开长溪后,薛应挽第一次没有主动来抱他。

也是此刻,越辞心中开始生?出一股对于薛应挽态度的不安来,分明就在眼前,就在身侧,却?好像感知到一股疏离,让他不自觉的烦躁,以手遮眼,心脏跳得说不上的快。

*

第二?日,与老人告别后,重新踏上了去往浔城的路。

下了一夜的雨,泥土黏答答的,草叶还缀着露,空气中却?是难得的清香。

愈往前走,见到的人便愈加多了起?来,大多是听?说浔城安定,拖家带口逃亡至此,有的则是些散修,与他们?一样,去浔城和其余修行者会?和,一同抵御即将来袭的魔。

随着魔种在世?间吸收灵力?与扩散,奈落界感受到了召唤,缺口缝隙更?大,更?多的魔凭借本能?,踏入人界,寻找能?填饱肚子之物。

一时间,生?灵涂炭。

薛应挽也从?没想过,从?前平和安定的人界,能?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变为这般人人自危的地狱。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浔城外。

然后,他们?看到了紧闭的浔城大门?。

无数流民盘踞城外郊野,几乎将城前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位置占满,守城士兵手持枪戟,皆是修行之人,墙上一片污脏,不知是什?么团在一起?,染得砖石发黑。

薛应挽不解:“为何不让人进城?便是在饥荒时期,浔城都能?容纳十万难民,如今城门?前不过数千人,却?要关闭城门??”

越辞道:“大概是因为,之前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天灾,城主觉得区区饥荒,有的是钱,于是收容难民,还赚了个好名声。但接下来的却?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对付的魔物,当然是命最重要。换我的话,也不会?在这时候开城迎人,只会?想办法尽力?保住原本的城民,再把钱财用于加固安防和请高修为境界大能?前来庇护。”

这话说得再有道理不过了,薛应挽其实也知晓,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和承认,当人真正陷入危难之中,便只剩下自私与利己。

他顺着小道一路走,到灾民不再那样密集之处,看到一位盘腿吃着烤饼,看模样精神状态不错的男人,才停下脚步,询问道:“大伯,能?请问一下,浔城是何时关上城门?的吗?”

“现在还来浔城啊,”男人幽幽往上觑了一眼,又低头啃食手中烤饼,随意答道,“半月前吧,那会?浔城周边的一个小镇进了几只魔物,整个镇子人全都没了。我和我娘听?说这件事,想着来浔城找亲戚投奔,结果刚到,城门?就硬生?生?在眼前关上了。”

薛应挽道:“没有一点余地吗?”

“余地?怎么有,除非你是元婴以上修士,报上名头,那自然会?有人出来迎你,”男人自己也觉得说来好笑,“其他时候,城门?就这么关着,守门?的人都是有修为的,你要想闯,就给你一枪穿了挂城墙上以儆效尤,这些天,光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就不少。”

薛应挽终于明白城门?处那些大片脏污究竟从?何而来,他抬眼望去,只能?看到高高的城楼,和城墙上方驱散不去的密布乌云,军士手中枪柄尖利,反射着雪亮银芒。

薛应挽谢过男人,继续往前走。比起?待在不知何时会?被魔物入侵的村镇中,在浔城周边,至少还能?在修士落下结界时得到一点庇护,是以大家都聚集于此,尽可能?想着避过这一劫难。

薛应挽看到了很多人,有带着孩子的母亲,年?迈的老人,或是年?纪尚小,衣衫褴褛的孩童,他们?手里拿着木棍,拿着铁楸,拿着最原始的武器准备去对抗有可能?突袭的魔物,通常几人,十几人聚在一起?,夜夜点起?篝火,轮流值夜,以防随时突袭。

好在魔物入世?时间不长,前来此处避难之人随身物资携带还算充足,如今尚且一副和乐融融,共商如何抵御魔物的友好景象,也算得上破败中唯一慰藉了。

甚至还有在地上摆摊卖菜卖饼和包子的,薛应挽路过一个小摊前,想着买些热饼晚上饱腹,听?到有人夸摊主竟还能?找到鸡蛋,摊主道:“我家的鸡蛋那可是我们?村里最好的,前几天还有个老头儿,说想用一个铜板跟我换点烂鸡蛋,他妻子特别想吃炒鸡蛋——开玩笑,我家鸡蛋,哪会?有烂的,何况现在一个铜板就想买鸡蛋,真是异想天开。”

旁人道:“哦?后来呢?”

摊主摆弄那几个半个掌心大小的鸡蛋,随意道:“后来?不知道,好像听?说当晚他妻子就没了吧。”

其余人只当听?了个笑话,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每日都会?有新到浔城之人传来外界消息,闲暇之余,这算得上是大家解闷谈讨之话了。朝华宗被灭宗之事自然也传到了此处,一路下来,薛应挽竟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他们?离开宗门?后发生?的事。

比如当日那场未完成的典礼,据说宁倾衡不知所踪,萧远潮则是与师门?一道抵御余下门?派攻势,最后力?竭身亡,一代?天才就此陨落。

天机,化科等几位长老同样,吕志则鏖战三日,最终死在赶来支援参与围剿的几大门?派掌门?手中。辉煌了千年?的朝华宗,一夕之间,从?世?上彻彻底底消湮,宗门?宝物更?是被各家瓜分,完整的《山河则》则在五蕴阁被翻出,重新现世?。

果真如周千望所言,被掩藏起?来的后半部,便是预言魔种会?出于本代?朝华宗弟子之间。

只是传闻中横断之乱留下的神物,却?是怎么也找不到。

薛应挽迫切追问:“那戚长昀呢?可有成功逃离?”

几人微微一怔,随后笑了两声,道:“戚长昀?不是最开始就死了吗?”

“……死了?”

“他没内丹,还能?撑多久?”带头谈论之人名葛东旺,他摇摇头,似也觉得惋惜,“也不知是谁能?让戚长昀心甘情愿放弃修为送出内丹,可惜可惜,好歹也是个剑神……”

“还有他那俩徒弟,据说戚长昀好不容易把他们?送出去了,最后还要赶回来救师尊。结果找到戚长昀尸体,却?没本事守住,想要带走,硬是拦在戚长昀尸体前,身体被四分五裂而死。据说死前才终于肯低下头,跪在地上,求其他人放过他师尊尸体呢。”

“这些人,可真是蠢到了极点,”旁人也笑道,“朝华宗的人都该死,尤其是戚长昀,什?么剑仙,我看啊,碎尸万段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