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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阻止我,栖棠。”朝别喃喃道。

喻栖棠沉声质问:“朝别,你还没醒吗?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复活阿谨?”

“当然可以,”朝别道,“你百花门初时探测,只知秘境内有因果?之物,却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阵法吧。”

“此阵据传是上古神力遗留,名?‘物换星移’,有扭转乾坤,倒逆时光之功效。若能成功开启,不?光能回到过去挽回遗憾之事,更?能令现世因曾经不?同的选择而变动……”

他喃喃道:“到那时,你就能再次见到付谨之了,不?好吗?”

“朝别,你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喻栖棠再也忍耐不?住,双眼通红,愤骂道,“你这?一千年找各种?方法要救回阿谨,可他当初就是被你亲手所杀,你究竟……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朝别的妖族身?份隐藏得极好,就连喻栖棠也隐瞒至今,若非入了元神记忆,薛应挽同样?不?会知晓朝别竟是狼妖,更?不?会知道他曾与付谨之有那样?一段过往。

朝别双目深沉:“等我将他带回来,你就知道了。”

数道白赤赤的灵流在空中?化为冰凌,同时向着朝别迸射。朝别已然没什么力气,勉强阻挡一部分碎裂在半空的冰凌,很快,便被穿过身?体,血液喷溅。

“放弃吧,”喻栖棠道,“我在你们入秘境时便去查过古籍,物换星移也许的确能回到过去,但?已然发生之事无法更?改,就算你再尝试一遍,也只不?过是同样?的结局。”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阿谨回来,可是这?已经不?可能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元神破碎之人,早就不?在轮回之中?,消弭于世间万物了。”

这?话似乎再一次激怒了朝别,他目眦欲裂地?瞪着喻栖棠:“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闭嘴,你看到那边的雁谨了吗,他身?上有付谨之的元神,他就是付谨之,等我成功以后,一切就能回到原来……”

他不?愿再拖延时间,将浑身?灵力抽出,即将再一次尝试去启动大阵之时,一柄泛着金色幽光的细剑已然穿透他的胸膛。

掌中?凝聚光亮消湮,朝别唇边淌血,仍不?放弃,极为偏执地?盯着那道阵法,一步步地?往前爬,任细剑带出更?多的血,几?乎顶到喻栖棠握着剑柄的手腕。

朝别慢慢仰起头?,对上了喻栖棠平静的一双眼,他张开嘴,讲不?出话,喉咙只大股大股往外拥着鲜血。

“我找了你很久,足足有一千年。”她说。

“当初我境界不?如你,便在这?些年中?勤加修行,而今特意等你来,就是为了能够亲手杀了你,为阿谨报仇。”

“我很后悔,当初认识了你,也曾将你……真?的当做过朋友。”

在一双颤巍巍的手即将触碰上长剑时,喻栖棠后退一步,骤然抽出剑身?,任鲜血飞溅在一身?浅黄衣衫与白净脸颊。

随着朝别头?颅重重垂倒,冰室陷入寂静之中?。

喻栖棠的剑上依旧干净如新,唯独雪白面?颊与脖颈处染上刺目血迹。她收起剑,很快平复心境,又恢复了那副端雅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曾那样?愤怒,不?顾身?份地?亲手诛杀一个罪人。

喻门主目光如轻雪,眉心一点朱砂灼灼,转向与朝别一同被大阵反噬而弹击到另一侧的薛应挽:“我记得你,”她温声道,“在百花门见到你时,你身?上就有朝别的味道。”

“你怪我吗?利用了你,找到朝别。”

薛应挽想起那日二人简单的相?见,喻栖棠赠予他的一束沾露梨花与清润灵力,摇头?:“不?。”

喻栖棠与他行礼,纵然疲惫,依然保持着习惯与人交往时的微笑:“多谢你与……”话语停顿,目光移向依旧在打坐调息的越辞,“那边那位小兄弟,今日之事,实在让你们见笑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雪白药瓶,放于薛应挽掌间:“你二人是朝华宗弟子,想必还要继续在秘境中?停留。我会带那个名?叫雁谨的孩子离开,这?药给你与你的同门使?用,能恢复损伤的内息……等出了秘境,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百花门寻我。”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股清润的梨花香气,叮嘱道:“还请二位,莫要将此处发生之事告知他人。”

“我明白,”薛应挽隐瞒了自己曾进入过朝别元神,共享记忆之事,像只是寻常好奇,问道,“这?所谓‘物换星移’阵法,当真?绝无可能改变未来之事吗?”

喻栖棠沉默许久。

“我不?知道,”她说,“我骗了朝别,上古遗留阵法,又怎能在寻常古籍中?寻到?就连我也是秘境开启,才勉强知晓阵法名?字。”

“那为何不?去一试?说不?定真?的能够带回……你们从前的好友呢?”

“涉及因果?之事,皆是鼎云大陆最高级别的禁术,每每使?用,必然会遭遇无法挽回的后果?,更?何谈一个巨大阵法。”

“若是千年前,我也许会与朝别一样?不?甘心,会选择去尝试一把。可如今的我已是百花门掌门,若强行开启大阵,也许会导致数不?尽的生灵被因果?之力吞噬,连带现实世界也会受到影响……我无法看着他们平白遭难,我想,若是阿谨还在,依他性子,也同样?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喻栖棠别过眼神,走上大阵中?央的台子,将昏迷中?的雁谨放入怀抱,“我该走了,希望你们能在秘境中?得到想要之物……也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待她离去,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沉寂,唯独越辞些许喘息从不?远处传来。朝别的尸体安静地?躺着,薛应挽上前查看时,发现他身?体在此处冰室作用下已经有些发僵了。

许是此前曾进入元神共享记忆之故,触碰他朝别的瞬间,薛应挽神思有些恍惚。

他看到朝别胸口?处松垮的衣衫,鲜血顺着剑伤往外淌流,其中?似有一件……极为眼熟之物。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与喻栖棠在方家镇街头?游荡时,少女发顶那条曾在推攘间落于地?面?,沾染了泥灰的黄色发带。

纵然用灵力保护,时间太久,也泛旧而破损,取出时早就沾满了朝别胸口?的血,几?乎看不?清原来模样?了。

属于朝别的灵力逸散在半空,与薛应挽交汇时,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再一次见到了许多事。

比如背着付谨之一直走,直到灵力无法维持,只得生挖出存他的内丹,将半腐烂的身?体埋入地?里;比如趁乱杀害江洄门门主,拿到江洄门法器之时,发现无可作用的愤怒;又或者……将付谨之最后一丝元神与雁谨融合后,生出希望的欣喜若狂。

还有朝别从来不?曾忘却,用尽千年,也想返回再看一眼,再经历一次的场景。

那时的喻谨还不?是付谨之,他们才喝过酒,走在方家镇繁华的街道上,喻谨背着巨大的长弓,停留在一个卖木头?制品的小摊前兴致勃勃。喻栖棠买了糖葫芦,一蹦一跳地?往前走,走两步,又回来拉住朝别的手,眼睛又大又亮。

“我看到前面?在演戏曲,远远就听到了声音,”她咬碎金黄的糖皮,鼓着腮帮子,说话也不?清晰,朝别费了好大的劲,才用那只完好的耳朵听清,“你走快点,快陪我去看看呀。”

他们穿过熙攘人群,朝别视线停留在她头?顶,乌黑如墨的青丝中?簪了一只精巧的玉簪子,深紫色的宝石像一簇紫藤花,在日头?下熠熠发光。

属于朝别的最后一幕记忆,则是在流云山庄后,两人暂时栖身?的黑暗山洞中?。

冬日吹雪,寒风灌入洞内,朝别毛绒绒的大尾巴和散落的衣物将靠坐在石壁上的付谨之围了起来。骨坠被重新戴在他颈上,朝别收拢利爪,半伏于地?面?,脑袋枕在付谨之膝头?,长长久久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