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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需要不停地接触这些患者,处理?一切事务,甚至包括患者的一些排泄物,忙上忙下。他就曾亲眼所见一位才十几岁的护士小娘子,困了的时候只能直接靠在门板上打个盹,然后就被叫走。还见过?两位医学生,在外面的院子里边消毒边哭,因为害怕也因为累,但即便如?此,也依然完成了手里的工作。

所以,李百药到了最后已经不抵触自己不能出门了,他甚至还会在医护上门来查房以及照顾时,聊一些诙谐的故事和段子逗她们开心。如?今,李百药已经成为了整个悲田院最受大家欢迎的患者。

在他要走的时候,很多医护都来送他。

“怎么没看到沈大夫?”李百药问道。

他问的是沈永安。最早来悲田院他挂的就是沈永安的号。

徐清麦顿了顿:“他被隔离了。”

李百药惊愕道:“沈大夫也被感?染了?”

跟着徐清麦的医师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阴郁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李百药。

李百药同样愤愤不平:“待我去?看看沈大夫去?。”

他们一起去?了沈永安的院子,还没进去?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了院落里,透过?窗棂和沈永安对话,正是医学院里的其他学生们,除了守在外科诊室的刘若贤不得随意外出之外,其余人都来了,高禹、莫惊春等等。

徐清麦听得高禹对沈永安道:“你放心吧,你必然会和你师父一样平平安安从?这里出来的,只是这十二天会有些无聊罢了。要不,我送一点话本子给你看?”

沈永安觉得有些奇异,还怔了一下:“没想到你竟然会给我送书……还以为你会借机嘲笑我竟然没躲过?去?呢。”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嘴贱。”高禹无语了,“你到底要不要?”

“要!”沈永安立刻道。

一群人叽叽喳喳,给里面的沈永安出主意,让他能够更好的度过?这十二天的隔离期。徐清麦在不远处看着,觉得自己刚才一拥而上的负面情绪都要减轻不少。

李百药也笑眯眯地看着,还唏嘘道:“此情此景,不禁让在下想起了多年前求学时的画面。”然后话锋一转,“所以那人一定要严惩!否则岂不是寒了这些年轻人的心?”

徐清麦:“正如?郎君所言。”

“太医勿忧心,待在下出去?后必定要好好写篇文章,宣扬一下我在悲田院中的见闻。”李百药诚恳道,“必不会让悲田院承担这等不白?之冤与非议!”

“多谢郎君。”徐清麦点了点头,她忽然想到一个点子,便道,“或许也可?以写成话本子。”

“话本子?”李百药有些愕然。

徐清麦莞尔一笑:“我知郎君的文采斐然,无论是诗还是赋应该都是一流的。但若是想在老百姓的群体宣扬一些东西,恐怕这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就没那么好用了。”

李百药不是那等没有在民间历练过?的官宦子弟,他想了想自己的流放生涯,所打交道的那些人,也不禁赞同道:“确实如?太医所说,百姓们可?以感?受到诗赋之美,但就如?政令一般,不管辞藻如?何华丽,终归要吏卒用他们听得懂的话去?解释一遍又一遍才行。”

“所以话本子是一个好主意。”徐清麦越想越觉得行,“将在悲田院里发生的故事,不,将在长安城中发生的这场时疫,那些不顾风险在前线与疫病做斗争的医者、那些在疫情中失去?了生命或者是亲人的患者,都编进故事里,让说书人在食肆酒坊里讲,让耍百戏的伶人在舞台上演出来,岂不是更好?”

李百药越听,脸上的神色就越正经。

“太医所说也不是不可?……”他喃喃道,“让我想想,再好好想想。”

这听上去?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李百药一直在离开悲田院的时候,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出来了,出来了!”升道坊的大门口?响起了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

他抬起头,发现?围在这里的不仅仅有相?关的家属,还有许多来凑热闹的人,见到大门被打开,他们被送出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兴高采烈的喊了出来。

这可?是多日以来,悲田院里出来的第?一批活着的人。

这是不是代表着这次的时疫就要结束了?

亲人相?认,所有人都抱在了一起,又哭又笑。李百药觉得这是人间最美的场景,又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总算是结束了……

随着一批又一批活着的人被放了出来,长安城终于可?以从?痘疮的阴影中摆脱出来,这一次疫情也进入到了尾声?。有的人活着离开了悲田院,有的人却永远将性命留在了这里。

沈永安不幸地患上了天花。

但幸运的是,在大家的竭力救治下,他与另一位医工都成功地从?悲田院中走出来了,只是脸上留下了一些坑坑洼洼,让他很是不爽,觉得破坏了自己的颜值,帅气不再。

钱浏阳没好气道:“男子汉大丈夫,要什么帅气!”

然后看了看自家徒儿这张脸,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要不,你也可?以和那些小娘子一样,铺点粉在自己脸上。”

在旁边听着的徐清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但除了他俩之外,即使徐清麦用尽了各种?手段,每日开会提醒和严厉监督,悲田院内还是感?染了十几位院内人员,包括医师、医工、医学生和吏卒以及杂役。并且,其中的五人最终没熬过?去?。

徐清麦坚持让他们单独火化,并且希望在他们的墓碑上能写上一段墓志铭,提到这段故事——就算最后他们只能成为一段尘埃,但最起码,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后人能够看到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曾经有人,为了医学,为了他人,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待到所有的病人都送走了之后,以防万一,也为了让大唐上下都放心,悲田院里的医护们还自我隔离了十天,这才打开了升道坊的里坊大门。

然后轰轰烈烈地搞了一场大消毒行动,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做完这一切,这才一个一个地离开了悲田院。

徐清麦先将孙思邈和刘神威送到了布政坊,自己并未回家。

“我明日再回。”她道,“明早,我先去?上朝,待到朝会结束后才回家。”

她怕一回家,看到周天涯的脸和熟悉的环境,自己就会软弱下来。而她要保持战斗中的状态,不能有一点点的松懈。于是,她目送所有人出了里坊大门,然后自己又留了一晚。

第?二日,徐清麦洗漱好,换上朝服,直接从?升道坊去?了皇宫,参加朝会。

刚过?去?,就看到巢明在等她。

“辛苦了。”巢明道。

“辛苦只是短暂的,”徐清麦摇摇头,然后道:“太医令,我今日可?能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无妨。”巢明淡淡道,“太医院做下这等大事,就算是你发发脾气又如?何?”

徐清麦噗嗤一笑,朝着他行了一礼。

朝堂上,搬到了太极宫的李世民看起来志得意满,而痘疮之疫的圆满解决更是让他觉得这就是天意。所以,重点自然是要放在刚结束的时疫上。

巢明出列道:“陛下,时疫一事其实一直都是由徐太医负责,不如?让她上前来与您细说?”

今日是大朝会,徐清麦也是有资格参与的。

李世民闻言,自无不允。

徐清麦站了出来:“陛下,太医院自发现?了一例痘疮患者后……”

她聊到自己到了悲田院后的一些举措,包括如?何追溯病毒源头、如?何与其他机构比如?金吾卫、大理?寺、长安县衙等等配合,又如?何分门别?类的隔离各种?病患,以及运转起整个悲田院。

太医院在这里面投入了多少的人力物力等等。

徐清麦抽丝剥茧,将事情的方方面面讲得非常清楚。大朝会上的很多官员尤其是低阶的官员们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因此听得格外的认真。并且他们在心中会暗自感?叹,没想到太医院对时疫的反应会如?此的迅速,而且后续的应对也都很及时很详尽,接触过?实务的懂行的人其实都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么的难。

听到后面,许多官员的神色起了微妙的变化,看太医院的表情也变得很不一样。

原本在他们看来,太医院不过?就是一个给宫廷和百官们的医者的聚集地,却没想到,它能够做到这样多的事情,而且做得如?此井井有条!

徐清麦话锋一转,声?音带上了几分悲戚:“陛下,虽然时疫已经结束,但太医院因此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微臣想要仔细地在这儿对着陛下,对着诸公说一说。还请陛下恩准。”

李世民肃然道:“准!爱卿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