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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戬一怔,接着松了口气,喜道:“我没事!就是脚疼,后来实在不想走了,我就倒在地上,不起来,那个段裨将没办法,把我扔在粮车上。最后几天,我是乘车过来的。”

姜含元一笑:“你先随我来。”

她带着束戬来到城中的一处精舍,叫人送来水,给他准备了干净的衣裳,等他洗澡出来,上了饭食。

束戬仿佛饿鬼投胎,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吞得太快,有点噎住。姜含元忙递上水。他接过,喝了几口,揉了揉胸,叹了口气:“好似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又转向她说道,“谢谢三皇婶!”

姜含元给他递上化瘀生肌的伤药,示意他自己抹在脚伤之处,随即问出了她心中的疑虑:“到底出了何事?你为何私下一人出宫?”

皇帝一个人跑出皇宫,无外乎两个原因。别人赶他出来,或者他自己出来。

她已经可以断定,不是什么宫变之类的原因,而是束戬自己潜出皇宫跑了。

果然,一问完,就见他笑容消失,脚伤也不上药了,丢开,人坐得笔直,语带愤懑地道:“太后要替我立后,三皇婶你猜是谁?是兰荣的女儿!我不愿意,她就拿孝道压我,还打了我!成,我让她自己去立!那个皇宫,我是待不下去了!”

姜含元未免吃惊。竟是这样的缘由。

“你出来找我,你三皇叔知道吗?”她立刻就想到了束慎徽,问道。

他摇头,“他那会儿还没回来。如今想必是知道了。”

“你若实在不想接纳太后的安排,为何不寻他帮你,竟就自己如此一走了之?就算他人没回,你也可以写信给他!”

“我写了!他不管我!只说叫我不用急,等他回去了再议!”

束戬神色显得有些激动,“三皇婶,三皇叔就是那样的人。我可太知道他了!他自己早先娶你的时候,还不是……”

他一顿,应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偷偷看了一眼姜含元,咳了一下,改口,“反正,只要他觉得对大魏有好处,别说立兰家的女儿了,随便什么人,他都会让我点头的!谁叫我是皇帝呢!这个事,我真的怕他靠不住。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的!”

姜含元一时默然,隐隐竟觉束戬这话,好似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束戬发完心里的怒气和不满,见她又不说话了,神色显得有点严肃,未免再次担心她不悦,觑着她的脸色,忽然嚷疼,拿起方才丢下的伤药,开始自己给自己抹药。

姜含元看着他那一双布着血泡的脚,“疼吧?你从前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束戬点头。觉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多了几分怜惜,愈发来劲,又道,“我到了雁门,打算直接找你,正好遇到送粮的人,我就跟在他们后面走,没想到被发现,他们拿我当细作。这一路过来,除了解手和吃东西,我一直被他们捆着,还堵了嘴。我怎么说,那个段裨将都是不听。给我吃的东西最差不说,快到的时候,他为了赶路,竟忘了我。三皇婶,我已经饿了一天了!”

“不过,三皇婶放心,我真不会和此人计较。谨慎也是应当的。”

他方才谈及出走原因之时的那满腔的怒气,早已消失了,又用带了几分撒娇和讨好的语气说:“三皇婶,你就不问一声,我是怎么出的宫,路上又是怎么过来的?”

他大约自己觉得颇为得意,不待姜含元问,便绘声绘色地道:“宫内每晚都有不同的通行口令,有时我若有兴致,还是我自己定的。那天晚上,我假借早睡,命人不许打扰,天黑后,我换上太监衣裳,走窗出来,提着敬桶去污房,遇到巡逻查问,就报上口令,说是没刷干净,立刻去换。我低着头捏着嗓子说话,也没人留意我。我一路到了污房。那里做事的太监平日不允许靠近内宫,没人见过我,我拿出自己写的盖了内府戳印的凭条,说我犯了事,被罚来这里做事,他们全都信了。进去后,我趁着没人注意,藏在车上,出了宫!”

他说着,大约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摸了摸鼻子,面露嫌恶之色,随即又接着,兴致勃勃地道,“然后你猜怎么着?他们根本不可能想到我会来雁门。寻我不见,只会以为我去找三皇叔了。所以我也不怕他们查。出京兆后,我便进了驿点,拿出敕令,说要北上秘密公干。那些人好像不信,但我有敕令,他们又不敢多问,当即给我安排脚程最快的好马,我就这样沿着官道上来,到了雁门,我不想惊动三皇婶你的父亲,我知道你在这边,恰好又遇到了送粮的大队,我就跟了上去,没想到被发现,后面的事,三皇婶你都知道啦!”

不待姜含元开口,他自己又抢着道,“三皇婶你想什么,我也知道。只是从前我一有事,身边人便受责。他们知道我要干什么,不敢报,所以有罪。三皇叔说这样不好。所以这回,我就自己出宫,谁也不知!何况,我也不想带人!”

姜含元听完,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心中已是雪亮。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又陪他坐了片刻,起身道:“你刚到,想必累了,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先去了。”说完站了起来。

束戬一愣,跟着起身,脚踩地上,大约感到疼,呲了一下嘴,“三皇婶你不住这里?”

姜含元道:“我住城门附近的兵营里。”

“我也住那里去!”他立刻说道。

姜含元摇头:“那里太乱,什么人都有,你不能住。城中先前起火,烧了不少房舍,还好此处无碍,是大赫王的一处宅邸。自然比不上皇宫,不过,也算干净,陛下先暂时落脚。后头还有个园子,等脚好了些,可以过去逛逛。有任何的需求,打发人来告诉我。”

她的语气很是温柔,但那意思十分坚决,没得商量。束戬无可奈何,顿了一顿,忽然想了起来,又道:“那你不要现在就把我来这里的事说出去!我还不想回!”

姜含元干脆拒绝:“不行。至少,我必须要告诉我的父亲你在我这里。”

“三皇婶!”束戬面露焦急之色,一下提高声量。

“陛下!”见面后,姜含元第一次用如此的称呼。

“陛下既然来找我,恕我冒犯,斗胆问一句,陛下难道真的下定决心,一辈子也不回皇宫了吗?”

束戬顿时为之语塞,一时应不出来。

姜含元注视了他片刻,面上露出笑容,又安慰道:“陛下出来的时日不算短了。何况,等我父亲将消息送到长安,那边再派人来接,至少是两个月后的事了。两个月,还不够陛下散心?”

束戬继续哑口无言。

“还有,别人也就罢了,陛下不告而别,你三皇叔如今心中会如何焦急,不用我说,陛下你应当也知道的。恐怕他此刻正在为你的下落而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陛下,你三皇叔把你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你若有个不好,他会负疚一辈子的。”

束戬怏怏地低声说道:“三皇婶,你发信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没力。

姜含元笑道:“那就这样了。好好休息。我有空就来看你。”

姜含元走了出去,第一件事便是叫来樊敬,让他负责看护束戬。自然了,她没有说出身份,只道里面的少年是个极重要的人,请他加倍小心。城里可以走,但是一定不能让他随意出城。如果他要出去,就让樊敬通知自己。

樊敬应是。

樊叔做事,她一向是放心的。安排好这边后,立刻又写了一道信,以密信的方式,命火速传去雁门,交给大将军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