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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戬在心里,又一次地对着自己如此地强调。

可是没有。

束戬感觉到了,他虽然看起来对自己仍是从前一样的态度,但他已将自己抛下了。他变得陌生,不再是熟悉的那个人了。

这一刻,束戬被巨大的失落,不安,甚至如同是恐惧的感觉给紧紧地攫住。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姜含元。

如果她在,那该多好,她一定能相信自己,理解他的难处。但是,当再想到她此刻或正在等着朝廷的发兵令,而如果叫她知道,自己却对开战迟疑,她会怎么看待他?

束戬沮丧无比,整个人有气没力,软坐了下去。

……

雁门。

转眼,三年正月便过去了大半,严冬之时,道上积了厚厚冰雪,随了这几日天气放晴,马匹和士兵不断往来践踏,冰雪也慢慢开始融化。然而,预料中的朝廷委任和正式的战令,却是迟迟不至。

起初,军中众人也只等待,以为朝廷事多,一时耽搁了下去。但在数日前,随着一个消息的到来,整个军营都开始为之骚动。

姜含元这天在青木营中。全营将士早已整装待发,待到发兵之日,这里是必经的通道。青木营将作为中路先遣部队之一,率先开向北方。

午后,她骑马正在前线巡边,张骏匆匆赶来,道大本营那边传来消息,大将军叫她过去一趟。

姜含元立刻赶了回去。

她是傍晚到的,停马在辕门外,迎面遇到刚指挥士兵搬运辎重归来的周庆,便笑着叫了声周叔。

先前作战计划定下之后,安排将领,周庆本欲争夺中路,但姜祖望担心他此前的旧伤,命他领右路军,算是一雪前耻的机会,他只好接受。看见她来了,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开口便道:“长宁,这些天传来消息,说北面那个新登基的炽舒耍心眼,要与朝廷罢战修和,高贺大肆鼓吹,朝廷在重新考虑计划!此话当真?你有无摄政王的消息?”问完,口中又骂高贺,“那个姓高的,不是被胡儿吓破了胆,就是别有用心,这当口,竟信那小胡儿的信口雌黄!”

这个传言,最近也在青木营里炸开了,姜含元第一时间便就知晓。父亲今天突然叫她来,应当就是为了此事。

她含糊应了几句,朝中军大帐快步走去。

她到来的消息传开,很快,帐外便来了不少将领,又慢慢聚起士兵。

姜祖望叫她来,确实就是为了这事,皱眉道:“军中最近人心浮躁。大战在即,日夜动员,就等朝廷最后一道诏令了,倘若当真叫停,这一口气刹下去,影响士气不说,我担心实际也停不了多久。过后,战若再起,敌我恐怕又是另种局面。兕兕,你这里可有摄政王关于此事的确切消息?”

每当夜深人静,独自躺在营帐之中,睡不着觉时,闭上眼,姜含元便会想他。这种失眠,和她从前因噩梦而睡不好觉,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而最近,因为这个消息,她更是不止一次地想到他和自己谈及这个约定的情景,他的目光和语气。

他的身上,有一种能叫她完全信靠的稳若泰山般的感觉。

不说家国层面上的那些大道理,便是私心里,姜含元也深信,他如此答应过她的事,绝不会变。这一点,她从没有怀疑过。

朝廷战令之所以迟迟不下,应当是别的原因导致,不会是他改了主意。而只要他的主意未改,别说一个兵部尚书,便是少帝束戬不想打了,也不可能阻止他的行动。

她听到帐外传入士兵低微的窃窃私语声。

“朝廷真的不打了?”

“真要一直不打,也是好,就怕如今停了,过些时候又来,日夜备战,到底何日是个头……”

“长宁将军方才来了,她不是摄政王妃吗?她说不定已经有消息了!咱们等等!”

……

姜祖望朝外望了一眼,低声道:“你赶路辛苦,先休息一下。爹出去,叫人都散了。”

他待要出帐,姜含元道:“爹,你告诉他们,战令很快必会送达!叫他们不可松懈,等待便是!”

姜祖望看了她一眼。

“分开前,他应许过我的。他没有理由不战。”

她的语气极是坚定。

姜祖望略一沉吟,出去后,依言抚众。将士便知,这应当是摄政王妃那里有底,连日的浮躁,这才平息,正要散去,大营外忽然又起了一阵喧哗,传讯兵奔入通报:“大将军!朝廷圣旨送至,命大将军出帐迎旨!”

姜祖望迅速出去,领着部将来到辕门之外,见一队人马停在那里,果然,是从长安出发沿途接力加急方才赶到的信丞,送到了那道亟盼中的圣旨。

当今皇帝封姜祖望为兵马大元帅,授虎符,加赐尚方斩马宝剑,可自行斟酌任用部将,择日出兵雁门,收复北境。

姜祖望下跪接旨,当晚,消息传开,从去年底开始就聚集在了这里待战的十里连营沸腾了,将士鼓噪,军心振奋。姜祖望又连夜召开一个由军中将领参加的会议,确定出兵之日,安排战前检阅,宣告战事正式启动。

这个战前会开到深夜方结束。

姜含元最后走的,看着父亲。他站在沙盘前,弯腰在各个战略要点插着小旗,丝毫没有困乏之意,咳几声,随即压下,精神极是矍铄,人也仿佛陡然年轻了十岁。

她知他半生所盼,今日终于到来,心里不禁有些欣慰,却不知为何,又似带了几分感伤。

她站在一旁,默默伴着。

姜祖望又过完一遍战略,抬头看见女儿还在,催促:“你怎还在?不早了,快去休息!”见女儿欲言又止,顿悟,忙道:“爹也去歇了!你放心,爹如今一切都好,不会耽误战事!”

去年束慎徽召来良医,虽赶不上舅父,但替父亲诊治后,重开了些药,他一直有遵医嘱在服用。

姜含元点头:“好。”

她退出父亲的大帐,迎着夜风,一边慢慢行走,一边眺望着远处那点缀在大片连营当中的点点营火,心潮起伏,待行到自己的寝帐前,看到亲兵领着一个人来,说道:“将军,晚上到了一位长安来的人,道是奉了摄政王的命,来给王妃送物。”

那人上前,躬身唤她王妃。姜含元认了出来,竟是王府的侍卫统领王仁,不禁惊讶,问是何物。

王仁从身上解下绑紧的东西,双手递上,恭敬地道:“启禀王妃,便是此物。”

姜含元接过,略略托了托,觉包在内中的似是长匣之类的物件,压下疑惑,点头道了句辛苦,又问:“他是否有话?”

“正是。殿下说,当初求娶王妃之时,便备了此物。如今又送来,请王妃务必好生保管,以备将来之用。”

姜含元听完,愈发莫名其妙,又问:“他可还有别话?”

王仁摇头:“此为全部。卑职怕路上耽搁了,自己过来,好亲手交给王妃。物件送到,明早卑职便就回去。”

借着近旁火杖的光,姜含元见他风尘仆仆,面带倦色,显然是疾行赶路而来的,忙叫亲兵带他去休息,自己拿着东西转身入帐,迫不及待地解开了包在外面的封布,露出一口长匣。

这是刀匣,她见过的,并不陌生。她已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她飞快地打开匣盖,果然,那把熟悉的聘刀,一下跃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