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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冷沉沉的, 照在绿荫常驻的四合院落里,泛着幽凉的清光。

说话时,且惠那双纤细的脚从高跟鞋里抬出来, 盘在蓝丝绒床尾凳上。

她的声音轻而小,删繁就简地讲了这些天的事,越说头垂得越低。

到最后几乎是抬不起来了,心有旁骛的,一味地盯着细长的指尖看, 脸色苍白。

临了,且惠吸了一口气,“就是这样,我抱完了他, 就不敢再见他了,总是亏心。”

幼圆听不过了,骂道:“亏什么心啊!你因为害怕主动抱他,是他占了便宜好不好!”

真是这样吗?

那沈宗良可丝毫没有占便宜的觉悟, 反倒能训一训她的话,把她吓得避猫鼠一般站那儿不敢动。

且惠摇摇头,她想的是另一层, “不管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我都要早点搬走。”

幼年的经历作祟, 她习惯性地躲避一切对自己有干扰的人和事,哪怕是她很喜欢的。

她相信,人生一定是越聚焦越好,越简单越好的。

“干嘛要搬走啊?”幼圆和她的看法不一样,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她茫然地扭头问道:“什么机会?”

“去牛津的好机会啊。”

且惠立马否定了这个提议, “我当时也就那么随口一提,不是真要去。”

就算是要去,也不必靠沈宗良的关系。

远大前程,她自己可以挣。

她心里真正想的,其实是回江城去读研,反正哪儿都卷得厉害。

如果不是董玉书非要她考,且惠可能连雅思都不会报。

就算她短视好了,她实在不愿妈妈做力不能支的事,花了大价钱出国的背后,一定是比现实价码更高的期许,因为过程太艰难,妈妈会无限扩大对她职业起点的期望值,她承担不起。

董玉书为了她隐忍太多、牺牲太多,她的希冀凌驾于其他任何事情之上,把且惠高高地架起来。

这么多年,她完全以自身为受力面,在承受着生活的全部剧情。犹如置于炭火之中,快要烤坏了。

她不想出国这件事成为一把烧毁她们母女关系的大火。

屋子里有片刻的静谧,随后,响起幼圆的辩证分析。

她说:“反正我没听过谁能近得了沈宗良的身,今晚也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那种情况下,你随便抱个人啊、靠枕啊都不奇怪,怪的是他居然没有推开你。”

说了那么久口都渴了,且惠拧开了瓶盖,送到唇边刚要喝水。她接着往下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落针可闻的室内,幼圆打了个极亮的响指,笃定地告诉她:“沈宗良他喜欢你。”

“噗!”且惠一口水喷在了她脸上。

旁边就是纸巾盒,幼圆不慌不忙地抽出两张,镇定地擦干净。

且惠忙放下手里的玻璃瓶,“没事吧,真不是故意的。”

幼圆露出诡异的笑容,“故意的也没事,闺蜜就是用来互相伤害的,您说呢小婶婶?”

“......少来。”

静默半晌,且惠才老实地承认:“幼圆,但我的确被他吸引。”

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她孟浪地喜欢上沈宗良。

一个这世上她最不应该喜欢,极大可能给她带来痛苦的人。

但他高大、英俊,有年岁里沉淀下的沉稳历练,襟怀坦白、修身以德,为人又有妙趣。

就像一个耀眼的梦,忽然横插进她漫长的黑夜里,强烈的光芒照得她睁不开眼。

幼圆撑着头,她问:“那你觉得他对你怎么样?不开玩笑的说。”

这个问题且惠在夜里想过很多次。

她几乎脱口而出,“我说不好。”

“什么叫说不好?”

且惠站起来,赤脚踩上地毯,走到窗边,“他对我是不大一样,但又好像和逗弄路边的小猫没什么不同,也许就只是可怜我。他一直都是淡淡的,驾轻就熟的样子,我猜不出他的想法。我只知道,要是我真把这份怜悯当成是喜欢,或者觉得自己能和他有什么结果,那才好笑呢。”

路灯下,窗外湿漉的青石路闪着幽光,白色唐菖蒲在风中轻轻晃动。

冯幼圆也收起了笑容。她思索片刻,“犯不着那么悲观,更不用想得太远。”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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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庄新华这里待了个把小时,确定他没事后,掩上门静悄悄地走了。

半小时前,幼圆接了电话要去赶下一个局,且惠是独自出来的。

清秋素白的夜晚,她裹紧了外套慢慢走过廊桥,隔着沙汀鸟闲,透过稀疏宽大的黄木皎纱窗,能看见筵席上的人频频举杯。

这座记载了岁月史书的超星级宾馆,即便是在最紧张、最恐慌的年代里,都照样歌舞升平。

伴随权力更迭,每一天都有觥筹交错、虚与委蛇在这个地方上演,日夜不休。

且惠迈上石阶,看见桥头站了一位姑娘,她手里夹着支女士香烟,抽得眉头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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