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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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被弄得哭笑不得,隔日登门,亲自提着拜礼,一个秘书和勤务也没带。
他做足了小辈样,在姚家人面前再三地坚决亮明态度,姚梦他娶定了,也断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姚父姚母无法,凡事只能往益处想,他有这份心总是好的。
从姚小姐变成沈夫人,只不过换了称呼而已,姚梦还是那个姚梦。
饶是跟着沈忠常,也没学来多少察言观色,老爷子也肯宠着她。
到临终前,沈忠常生出几分懊悔,怕她这脾气会惹事,怕自己再也护不到她。
他握着小妻子的手,断续地说:“我要走了,你这性子也得改改,答应我。”
泪水堵住了姚梦的嗓子眼儿,她只知道点头。
没多久,病床上的沈忠常就闭了眼。
王姨立马卯了卯嘴,“这话也就你敢说了,仔细夫人听见。”
自来如此,姚梦一见到沈元良,就想到他早逝的母亲,心里就不大闲落。
沈宗良笑笑,低头跨过了门槛,朗声叫了句妈。
“老站门口做什么?进来。”
姚梦坐在沙发上,手里擦着一个旧相框,头也未抬。
这两个月,她苍老的速度明显加快,人也迟钝了许多。
仿佛老爷子走了之后,时光也在这栋院子里停滞不前了。
沈宗良坐过去,手肘闲散地搭在扶手上,架着腿撇了一眼,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在昆明湖边拍的。
那是爸爸少有的清闲时刻。
印象里,小时候爸爸总是很忙,开不完的会,休息日也在见下属。
过年节就更别提了,打着拜访的名义来行奉承之事的,多如牛毛。
往往这杯热茶还没放凉,又要拨出空去见另一批客,一年到头没个停。
他笑着喝了口茶,“妈,又在想老头儿了?”
姚梦放下相框,接过王姨的手帕擦了擦眼尾,瞪他,“三十岁的人了,有正形没有啊你。”
沈宗良笑笑,“这不是怕您太难受,逗个趣儿嘛。”
姚梦趁机数落他,“原来你也知道你妈难受,那怎么不见你回来看我?”
“集团事多。”沈宗良拿话推搪,“今儿不是来了吗?”
姚梦朝他杀来个眼刀,“今天是你爸的尾七,来也不是为我来的。”
沈宗良说这话不对,“人都说论心不论迹,就您难伺候。”
他目光一转,落在北面那架四扇螺钿屏风上。
明霞余光当中,描金树枝如烟火在漆面上铺开,有一股绵延不尽的富贵典雅。
说到难伺候,他沉默的当口走了个神,陡然笑了下。
还有一个比姚小姐更难伺候,更会拿话堵人的。
她高兴起来,把身上沉甸甸的担子一卸,能孩子气地啰嗦上一箩筐。
那天晚上不就是?听得他烦透了,也莫名舒心透了。
忽然姚梦叫他,“老二,我同你讲话,你擅自跑什么神?”
明明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但无奈老爷子爱喊他老二,姚梦也跟着叫。
沈忠常有他的道理,元良虽没了娘,也不能在称呼上显出彼此来,免得大儿子吃心。
一律按排号是最公平的,不生分,也不疏远。
沈宗良咳了一句,收回目光,“您说,我听着呢。”
“在大院里住的还不错?”姚梦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点头,“也就那样吧,孝敬爸爸才是大事,我个人无所谓。”
姚梦轻哼了声:“你官话说得是越来越漂亮了,和你老子一个德行。”
“刚还说我没正形呢,自己编排上老头儿了。”
他妈不理会这些,只挑要紧的问:“听说楼下王社长的房子,搬了个小姑娘来?不是他的宝贝外孙女吧。”
听姚梦严阵的语气,沈宗良就料到是有人递了话。
他转了转手中的杯盏,迎着光端详了一会儿,釉色不错。
沈家曾有不少这样的值钱物件,在一场浩劫中砸的砸、碎的碎,现已不剩多少了。
沈宗良平静的口吻,“您不如直接问,我楼下住着的小姑娘,是不是叫钟且惠?”
他一贯讲话的习性,越是动了气,语调就越波澜不惊。
姚梦和他截然相反的个性,话都还没有听儿子说完,就急吼吼地摇手。
她说:“我不关心她叫什么,我只想知道,这个人她安不安分。”
沈宗良不屑地扯了下唇角,“人家安不安分,是我们该评价、能评价的吗?不要太高高在上了。”
话这么说,意思和道理也全对。
但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无法点评钟且惠。
沈宗良只知道,她温柔、活泼,很会说一些伶俐话,有主见肯上进。
她有时候很聪明,钻了牛角尖、怕打雷的时候也稚嫩,像个孩子。
再来才是最无解的,那么多的姑娘趋奉在他身边,只有她最得他的意。
总之他看到的全然是好处。
即便是有一些缺点,到了他的私心私情里,也会被歪曲成优点。
主观性都这么强了,还怎么做到客观地看待,这很难再客观了嘛。
姚梦咬紧了牙关,冲他发难,“好,好得很!眼见得我是问不出你的话来,也管不了你的事了!”
沈宗良靠在椅背上,情绪不显,“我的事您当然能管,可你张口闭口给一小姑娘安罪名,即便是在家里,我看也不太妥当吧。”
姚梦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儿子,一时失语。
他长大了,比去美国之前更个性强硬,也更老练世故了。
非但油盐不进,不要想套出他任何话不说,还端出架子来教训上他妈了。
她没路可走,又拿出老办法来,“现在你爸爸走了,我就你这么一个依靠,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只好去找你爸爸了。”
又是这种灰心话,姚小姐这些年空长了岁数,言语上却毫无长进。
姚梦不知道,这些话能拿捏住她丈夫,却未必唬得了她这儿子。
沈宗良一听这陈年老调,闭了闭眼,“您要是自戕自残,真到了地底下,爸爸也不一定高兴见你,姥爷更是要责骂心疼的。这话我也不爱听,下次别说了。”
偏这时候王姨来添新茶,姚梦指着他说:“你听听你听听,他这哪是跟他妈说话,我看他跟你说话,都比对我要客气多了。”
王姨取过她的杯子,“夫人哪,您消消火儿,母子好容易见一回面,别为小事不愉快。”
“你看,”沈宗良立马赞同上了,“人王姨都知道大小之分。”
姚梦实在气不过,朝他手臂上掐了一把,“要把我气死啊你。”
沈宗良嘶的一声,“你这么着,这家我可不敢回了啊。”
“随你去哪儿,我不管。”姚梦郑重地叮嘱他,“我只告诉你,魏家那丫头我很喜欢,你和人好好处着,听到没有?”
他斩钉截铁地笑了,“我和她没有相处的必要,也决计处不到一起去的。”
“时雨那么样地喜欢你,你爸爸去世以后,她比你来看我都勤!再说,她魏家稳打稳扎这么多年,情势大好,她年纪样貌也同你般配!”
姚梦说完,一口气将半盏茶倒进肚子里。
沈宗良手里燃着半截烟,“我看魏叔叔这两年的动向,有些贪功冒进了。情势大好这种话不兴说的,谁知道哪一天就跌了跟头。“
“是是是,我老了,说什么都不对,”姚梦气得跳脚,伸手往外面一指,“你给我滚出去!”
他不疾不徐地站起来,“今天妈妈听了太多话,肝火旺,也易动怒,还是多在家静养吧。我改天得空了再来看您。”
王姨叹了声气,又为他的婚事闹成这样,回回都是。
这边晚饭都没来得及叫摆上,客厅里就出了吵架的大动静。
夫人也是不长记性,从前老二就反复强调,不要在这上头管束他,有合适的他自然会考虑。
就连老爷子在世,也不起头和二小子聊这些,爷儿俩一向是只谈人事的。
谁都知道,沈家老二绝不肯被人摆弄。
尤其他在国外主持了这么多年工作回来,这性子就更独了。
久不见面,刚坐下就这么浮躁地同他谈结婚人选,时机不对,方式更不对。
即便是亲母子,说话时也得软和委婉些,偏偏夫人不明白。
王姨送沈宗良出去,劝说:“你呀,怎么好这样跟夫人顶嘴?要气死她啊。”
沈宗良吸了口烟,将烟灰弹落在门口的景观盆里,“今天都谁来过?”
“除了你大哥,就是棠因和杨小姐了,再没别人。”
他点头,沉默地迈下台阶。
王姨不放心,在后头叮嘱一声,“你别去责难人姑娘。”
沈宗良负在身后的手摆了摆,表示不会。
他还不至于跟个小孩子过不去。
王姨又说:“回去给老先生烧一炷香,听见吗?”
沈宗良背对着他,扬了扬手里夹着的烟,“烧过了。”
庭中竹影参差,他大步踏灭了烟,走出去。
司机在门口等着,不料沈总这么早就出来,忙扔了手上的烟。
沈宗良笑着从身上摸了包给他,“拿着吧老许,下次可以抽完,不打紧。”
许师傅恭敬接过,说:“谢谢沈总,您现在去哪儿?”
“回大院儿吧。”
车开进市区,吹了一阵冷风后,沈宗良面色稍霁。
许师傅这才敢开口说话,“还以为要留在家里吃晚饭,这么快出来了。”
沈宗良不欲多言,“有点事。”
不要说吃饭,再坐下去多说两句话,他那个妈就要扬桌子了。
自来就是这样,一两句话不对付了,没可着她的心意了,姚女士就要生气的。
这怪不得旁人,都是叫他那个位高权重的爹惯出来的,唯我独尊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