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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在熏染下弥漫, 黑夜的宴会之中,暧昧的气息缓缓晕开。

过了半晌,凤清韵眯了眯眼, 隔着光晕没头没脑道:“萤火虫怎么不来我们这边?”

这是个很不着边际的问题,但龙隐听到“我们”二字后不知为何勾了勾嘴角, 道:“因为那些可都是幼崽,总是往这边来,动不动就要进食的蔷薇前辈把他们教坏了可怎么办。”

凤清韵反应了一会儿蹙眉道:“……我怎么就把他们教坏了?”

龙隐勾了勾嘴角, 仗着人醉酒后反应慢, 低头又亲了他一口道:“你说呢?”

凤清韵的反应果然慢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蓦然红了耳根,扭头端着酒杯又抿了几口酒。

就在这时,原本飘洒在宴席各处的萤火虫像是突然收到了命令一样, 开始向下面宴席的某处聚集, 似乎是要表演什么节目。

凤清韵对此却没太大兴趣,反而想起了刚来青丘时看到的那处地方,于是扭头看向龙隐道:“你想去看看通天佩吗?”

他虽然问的是龙隐想不想, 但话里的意思俨然是——我想去看看通天佩,你打算陪我去吗?

任谁被他用这幅表情看着, 莫说是通天佩, 便是刀山火海恐怕也去得。

龙隐于是勾了勾嘴角当即道:“走。”

两人趁着新一段的歌舞即将开场, 萤火虫的光亮全部集中在宴会正下方时, 就着夜色出了酒席,向山脚下走去。

不得不说凤清韵确实选了个好时间, 两人到达通天佩前时, 那地方空无一人,和黄昏刚来时的热闹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凤清韵在通天佩前站定, 带着醉意抬眸看向那块光洁无比的石头。

只见那所谓的通天佩和世界上任何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石没什么区别,甚至比起那些成色上成的玉石来,这块通天佩远没有那么通透。

它只能勉强映照出凤清韵的轮廓,甚至没有传说中的轮回镜有用,连血蔷薇的本体都照不出来。

凤清韵因为醉意靠得近了一些,见整块玉佩着实平平无奇后,有些失望地想扭头和龙隐说点什么,可他一抬眸却蓦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玉佩仅映照出了他一人的身影,完全照不出龙隐的存在。

寒风一吹,凤清韵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一半,吓得蓦然回首,却见那人正站在自己身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月色下,凤清韵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通天佩照不出龙隐的身影。

——他是因自己而生的虚妄,是幻境的龙神,此界自然映不出他的存在。

凤清韵心下蓦然泛出了说不出的涟漪,就好似月色笼罩在大地上,一时间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龙隐却好似完全不存在惆怅这种情绪一样,反而还有心情“啧”一声道:“这石头还挺准,知道本座并非现实之人。”

凤清韵闻言脱口而出:“龙隐……你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眼下喝醉了喊龙隐大名时,竟和往日动不动就厉声的语气截然不同,听起来反而有几分发软。

龙隐忍俊不禁:“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会不会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凤清韵睫毛微颤道,“你根本不存在。”

一想到真的有这种可能,他的胸口便好似呼吸不过来一般难受。

或许一切都是假的,连重生之事也是假象。

而当他再次睁眼时,便会看到被天崩摧残得不成样子的三界,以及再也没有那人的荒芜山洞。

龙隐见状故意逗他:“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你前世喜欢的那个怂货,早已在天崩前灰飞烟灭了。”

凤清韵闻言蓦然闭了闭眼。

“现在的一切都是幻境,”龙隐坏心思地继续哄骗他道,“不过就算是幻境又如何呢?你只能凑合和本座一起过了,小蔷薇。”

未曾想凤清韵听了这话,好似当真收到了什么打击一样,他蓦然睁眼,抬手抚在那块玉佩上,不顾耳边龙隐的胡言乱语,低声问道:“上神,您能告诉我……他和我一起回来了吗?”

龙隐说那些原本只是为了逗他,可当他眼见凤清韵哪怕醉酒后的执念也如此深重,呼吸一滞后,心下蓦然泛起了难以掩盖的酸意。

偏偏凤清韵问完之后还在执着地小声道:“前世的那个人……他和我一起回来了吗?”

此话一出,龙隐深刻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间气得七窍生烟,连大度也装不下去了,凑上前捏着凤清韵的下巴道:“当真是醉了?哪有什么他,你好好看看现在陪你的是谁——”

然而那些带着醋意与偏执的话语尚未说完,下一刻,从始至终都和死物一样的通天佩竟然突然亮了。

凤清韵原本抑郁得整个人都要靠在玉佩上了,见状蓦然睁大了眼睛,酒意都醒了半分。

华光微闪过后,却见那巨大的玉面上,缓缓映照出了两抹清晰可见的身影——那是持剑而立的麟霜剑尊,和断臂靠坐在山洞石壁上的魔尊。

两人一下子愣住了。

却见画面之中的麟霜剑尊比起现在的凤清韵,似乎经历了更多的风霜雪雨,看起来更加冷傲也更加孤寂。

那不像是凤清韵的前世,反而更像是他饱经世事后的来生。

而断了臂的魔尊,则噙着笑靠坐在石壁上,眉眼间和眼下没有太大差异,但气质有一股略微而细小的不同——明明是面对天崩和极其不信任自己的宿敌,他依旧游刃有余,就好似早已知道了什么事般胜券在握。

龙隐见状却忍不住蹙了蹙眉,心底骤然升起了一股被冒犯般的不快,那不是面对慕寒阳时的不屑一顾,而是像头狼一样,当真遇到竞争者时的下意识警惕。

可偏偏此刻凤清韵的所有注意力却落在了玉佩中,那魔尊断臂处的鲜血,那鲜红的颜色刺得他眼眶生疼。

然而没等两人细看,玉佩上的画面便一闪而过,前世的画面转瞬即逝,随即映照出的是两人当下的清晰容颜,这一次龙隐没有缺席。

那宛如镜子般的玉璧清楚地映照出了二人眉眼间的错愕,但很快画面一闪而过,玉佩上的光亮也随之消散,又只剩下了凤清韵一人模糊的轮廓。

青丘山脚下的一隅之地再次陷入了沉寂,只留下一抹皎洁的月光洒在此处。

凤清韵蓦然回首,一眨不眨地看向身后那个微微蹙眉的人,语气一时间竟有些颤抖:“你是……”

“本座前世还断了臂?”龙隐似乎却完全没有把自己和那人联系在一起的意思,反而不屑一顾地嗤笑道,“越发像个丧家之犬了。”

“龙隐,通天佩的意思是,”凤清韵却不管不顾地,在醉意中脱口而出,“你也回来了。”

“那只是块经年不用的破石头,它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龙隐不知为何有些急躁,似是不愿意让凤清韵把自己和前世当做一人。

“……你只是不记得了而已,我知道。”凤清韵闻言却垂了眸子,他本就固执,往日只是被温润如玉的表象掩盖了而已,如今喝醉了酒,骨子里那点执着一下子便显露无疑了,“我一直都知道。”

“本座自己都不记得,你——”龙隐把话说到一半,却蓦然对上了凤清韵在月色下一眨不眨看向他的目光,那眼神几乎晃了他的眼,蛊得他当即咬住话头。

没人能顶住凤清韵那么看自己,便是魔尊也不行。

“……行吧,你高兴便是。”龙隐似是认栽道,“你说本座什么便是什么。”

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俨然还是不愿把自己和前世当做一人。

凤清韵却因为醉意没有听出来,闻言只是看着他不吭声,半晌突然道:“……对不起。”

“又怎么了祖宗。”龙隐闻言心下猛地一跳,连称呼都变了,“你又对不起我什么了?”

凤清韵却垂了眸子不敢看他,一时间连睫毛都在颤抖,似是当真愧疚不堪一样:“前世那把簪子……你刚送了我便捏碎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雕了那么久。”

龙隐闻言一顿后,心下却升起了一股莫名且阴暗的畅快感。

他看着凤清韵带在发间的那把因为醉意而微微歪斜的蔷薇簪,心下却忍不住想到。

——你送的簪子他随手就砸了,便是为他而死,让他念念不忘又如何,最终不还是和慕寒阳一个下场。

但他深知此话不能说出来,否则凤清韵势必要生气。

“没事。”于是龙隐面上装得人五人六道,“不过本座失忆了,不记得,所以你为什么把那簪子捏碎了?前世就那么恨他……恨本座吗?”

“……不是恨你,而是因为你送的是桃花簪。”凤清韵低声道,“我以为你在嘲笑我开不出花来。”

龙隐一听这个,却没像凤清韵想象中那样忍俊不禁,反而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半晌把他头上那把因为醉意而略微有些歪斜的蔷薇簪拿了下来。

“马上就能开了。”龙隐说着把那把蔷薇簪调整好位置再次插在他的发髻上,“我们凤宫主再也不是六百年都开不出花的小蔷薇了。”

凤清韵顿了一下恼羞成怒道:“……你果然是在嘲笑我!”

“这怎么能叫嘲笑呢。”龙隐却难得没借机会逗弄他,反而认真道,“哪怕没了记忆本座也知道,那叫心疼。”

凤清韵一怔,隔着月色看了他半晌,蓦然毫无征兆地再次重复道:“龙隐,待我开完花……会把欠你的一切都还给你的。”

龙隐闻言一顿,挑了挑眉想说本座不需要你还,你我之间本就该互相亏欠。

可下一秒,凤清韵又冷不丁话锋一转道:“但……血契覆盖期间,你不能太过分。”

二次血契带来的影响,两人就像是心照不宣一样,从来没提过,眼下凤清韵却趁着酒意说了出来。

龙隐勾了勾嘴角,在月光下眼神晦暗不明道:“已经开始考虑血契之事了……怎么,如何才能开花,你已经有眉目了?”

凤清韵摇了摇头:“还没有,但看狐主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信他。”

他坦坦荡荡的信任模样不似作伪,但龙隐却忍不住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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