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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龙隐蓦然沉下去的脸色, 凤清韵暂时一无所知。

他低着头沉浸在书信中,思考着该如何组织语言。

毕竟他一方面要让白若琳保证她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又要考虑到, 钟御兰是他们三人共同的师尊,若当真有关于剑尊的消息, 实不该瞒着白若琳。

不过这丫头若是真得知此事,恐怕说什么也要过来,在该不该让她犯险这个问题上, 凤清韵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于是他就这么忖度着书信间的用词, 空留龙隐一人沉着脸色生闷气。

凤清韵好不容易写完信,一抬眸却直直撞进龙隐的目光中,不知为何,那眼神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让他心下猛地一跳。

在大部分时候,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凡间,其实都有不能盯着一个人的眼睛常看的礼节。

龙隐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面上立刻多云转晴, 凑上前笑道:“看什么呢,玉娘?”

明明什么亲密之事都做了, 凤清韵闻言却蓦然红了脸, 慌不择路地推开他的脸道:“……起开, 该走了。”

几日的荒唐似乎只是黄粱一梦, 说是起了效的新血契,在凤清韵身上似乎也没起到什么明显的作用。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从表面上看也和之前并无差别, 只不过故作正经骗得了别人, 而那些不经意间撞上的眼神,亦或者不小心碰到手指时激起的涟漪, 却骗不了自己。

到底有没有差别也只有他们两人清楚了。

待凤清韵将那封信递送给白若琳后,两人便从魔宫再次启程了。

出发后没有多久,两人便到达了那处据说是有上古遗迹痕迹的小魔域。

但说是魔域,走进那座城池时,凤清韵却难得感受到了一丝惊讶——此城内的风貌堪称整个魔界的一股清流,一眼望过去和正道的城镇都没什么差别。

甚至比起玄武遗迹坐落的那个掺杂着血气的小魔域,眼下这方干净无比的城池,反而更像是真正的魔界贸易之都。

然而在如此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此座小魔域却有一个诡异的外号——魔镜之都。

龙隐对此解释道,传言此城的魔皇是镜魔出身,所以这地方才有这种诡异的称号。

凤清韵现在一听到镜子就头皮发麻,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些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旖旎画面。

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被人按在镜子前诱哄出的孟浪言语,此刻不知从记忆的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像羽毛般扫过他的心头。

龙隐一副道貌岸然,好似没看出凤清韵在想什么的模样,继续为他介绍道,除了在魔界响当当的镜都称号外,此小魔域还有一处在四海八荒都更广为流传的名字——心魔之城。

这称号确实足够响亮,连经年不出仙宫的凤清韵对此都有所耳闻。

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有些异样道:“……这里就是心魔城?”

他还以为传言中葬送了无数正道修士的心魔城,会是个魔气森然的地方。

这倒也不怪凤清韵有如此想法。

在上古时便有斩却三尸方能成仙的说法,然而随着岁月更迭,又伴随着上古大战,时间推移至今后,三尸到底为哪三尸,又该用何种方法才能斩去,如此种种早已失了传承。

于是便有修真者望文生义,直接粗暴地将心魔与三尸划为等号。

又有人听说魔界镜都有直接将心魔引出体外化为实体的法子,于是无数走火入魔之人便纷纷来此寻找斩去心魔的办法。

他们似乎认为斩三尸是一种写实的描写,只需要把心中的妄念化为实质,而后一剑斩去,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抛却前尘,证得大道。

一些正道修士将此种修行之法奉若圭臬,会直接把此地当做是修心之所,但最终在此因为各种原因尸骨无存的人也并不在少数。

久而久之,此地也算开辟了一个特殊的“斩三尸”行业,也因此有了心魔城的称号。

而且为心魔而来的也不止正道中人,有不少魔修也信了此种传言。

于是城内便出现了难得的一幕——正魔两道的修士有了相同的目的,城中不乏堂而皇之进城的正道修士,魔修竟也对他们熟视无睹,此地竟成了罕见的,正魔两道能勉强和平共处的地方。

不过相安无事描绘的是往日的镜都,而非今日的镜都。

传言镜都的任何一面镜子,都有可能映出修士的心魔,但到底能不能映出,还看修心者斩三尸的决心,以及和镜子之间的机缘。

故而整个镜都的城镇内,随处可见卖镜子的修士,其中还掺杂点别的修心之物,气氛和谐得就像是凡间的集市,可这股和谐在今天却被打破了。

看到前仙宫之主凤清韵和魔尊龙隐居然大摇大摆地走在一起后,不少正道修士跟见了鬼一样,震惊地看向这边。

他们当然认识凤清韵,更认识龙隐,也知道仙宫之内发生的那件震惊四海的事情。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两人,还是气氛如此亲昵的两人。

——麟霜剑尊凤清韵和他那个奸夫之间的气氛竟能如此融洽,难不成传言中……寒阳剑尊因修行功法过寒而房事不行的事是真的?

凤清韵完全不知道自己开一次花对慕寒阳的名声到底造成了多大的负面影响,不过就算知道,他恐怕也懒得在意。

他自动忽略周围那些正道修士惊愕的神识与目光,扭头打量着周围正常无比,正常到都不像是魔界的城貌,心下忍不住感叹正魔两道居然会因为心魔这种莫须有的事而达成表面的和谐。

而龙隐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毫无征兆地传声道:“那些看你的修士,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这词用得实在诡异,凤清韵一愣,紧接着便听那人继续故弄玄虚道:“你猜这些人其中,有多少是逃脱的心魔,又有多少是本人呢?”

凤清韵一愣,意识到他的话语后不可思议地抬眸。

“——当心底的妄念足够大时,心魔便会诞生。”龙隐这次没用神识,而是直接在他耳边轻声道,“明知威胁,还是有这么多人对这样一个地方趋之若鹜,你猜这是他们求道之心若渴,还是心魔的驱使呢?”

此话诡异得让凤清韵毛骨悚然,他几乎下意识放出神识,一一扫过去后却没有在那些旁观的修士身上发现任何异样,倒是那些被他用神识探查的修士登时头皮发麻,一时间人人自危。

凤清韵蓦然回神,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向龙隐。

龙隐这下终于忍不下去了,忍俊不禁道:“逗你的,怎么还当真了?”

凤清韵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摆了一道,一时间恼羞成怒,正准备发作,却听龙隐继续道:“能取其本身而代之的心魔,执念需要深到足以蒙蔽天地、倒转因果地地步。”

“而全天下符合此种条件的心魔,本座知道的也只有一人而已。”

凤清韵一愣,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忍不住道:“谁?”

龙隐却故弄玄虚道:“你很快便知道了。”

凤清韵狐疑地看向他,然而这一次龙隐却难得没有骗他。

镜都的主殿和魔宫完全是两种风格,和魔宫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彰显尊贵不同,镜都的主殿仿佛是一座完全用镜子打造的宫殿,阳光洒下后,一眼望过去好似一座纯白神殿,比仙宫还要神圣几分。

而此处的城主,那位据说是镜魔出身的魔皇早早等在了那里,他虽站在高台之上,却轻轻低着头,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那是个肌肤白皙的英俊男子,给人的整体印象介于“摇摇欲坠”和“深不可测”两者之间。

可当他抬眸时,那双毫无生机的眸子却让人心下生寒。

——那不像是一个活人,更像是一个精致而危险的人偶。

凤清韵一愣,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此人的身份——心魔?!

心魔之城的城主,居然就是一个心魔,而且他一个心魔竟然能修成魔皇?!

凤清韵心下惊疑不定,面上却冷静得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早早候在那里的魔皇低声道:“在下明镜台,陛下与殿下远道而来下榻此处,吾等深感蓬荜生辉。”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注1)

……一个魔修怎么会取这种与佛家牵扯不休的名字?

而龙隐毫无异样,连他的恭维话也没接,直截了当道:“你先前传来的消息过于简陋,眼下关于遗迹还有什么其他消息?”

“……他临睡去之前,我央他用本体照出了整个小魔域未来的全貌。”明镜台没有说“他”是谁,只是垂眸道,“他本体之中映照出的城貌和眼下截然不同,恐怕那便是遗迹出现后,覆盖在城上的模样。”

凤清韵眉心一跳:“截然不同是什么意思?”

明镜台低声道:“他本体中映照而出的,是一座村庄。”

两人闻言一愣,龙隐挑了挑眉:“村庄?具体什么样的村庄?”

明镜台却摇了摇头:“他太虚弱了,动用一次本体便耗费了他的所有精力,所以很快就睡去了,剩下的事我也不清楚,具体细节恐怕要等他醒来才能知道。”

龙隐闻言思索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遗迹恐怕还有一段时间才会显现,在此之前不急这一时,等他苏醒再带他来见本座。”

“……是。”明镜台似乎有些担心龙隐硬要让那个“他”立刻来拜见,听了这话后才勉强松了口气。

凤清韵见状心下泛起了微妙的异样,一时分不清这个心魔是在关心那人的健康,还是在害怕那人与外界接触。

……亦或者两者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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