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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清韵最终在月色中, 抱着还在昏睡的蛋蛋回了仙宫。

大战结束后,所有人都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再加上天路畅通, 飞升有望,整个修真界都笼罩着一股喜盈盈的气氛, 唯独仙宫内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慕寒阳身为昔日的仙宫第一人,又在天门大典上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眼下却假天道之名死了。

不但如此, 天下人还俱记起了他前世对凤清韵所做的那些事, 仙宫的颜面简直让慕寒阳一人给丢尽了,一时间连他那些徒弟们都不敢再提他的名字。

而如今,凤清韵回到仙宫重掌宫主之位,不少慕寒阳的拥趸自然如芒在背, 恨不得日日夹着尾巴做人, 仙宫的气氛能好才是有鬼了。

不过凤清韵的重点并不在此,通天之路彻底打开,黄泉女却没当成第一个飞升之人, 率先飞升的是恢复记忆的天狐青丘缘,他火急火燎地要去仙界找他的道侣, 大战结束之后, 连尾巴上的血都没擦便直接飞升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凤清韵正在仙宫正殿内着手处理灾后的重建事务。

……道侣?

听到这两个字, 凤清韵不知怎的手头一滞。

他曾经唯一的道侣,不久之前刚死在他的手中, 甚至连尸体都被掩埋在了后山之中, 并未立碑。

有一些修士曾小声在背后议论他,说慕寒阳虽在前世冷待于他, 可并未取他性命,此世他却如此利用对方,实在是杀夫证道,心狠手辣,修无情道或许更适合他。

凤清韵对此不以为意,唯独对无情道几个字眼,出现了些许停留,但很快便抛之脑后了。

可眼下,他看着堆满了玉简的桌面,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上面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呢……?

最终凤清韵还是没能想出来桌子上到底少了什么,他只是有些心烦意乱地起身,抬脚走到了正殿之外。

今晚的月色依旧皎洁,凤清韵抬眸看向那汪明月。

大劫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了月光。

从天山回来之后的每个夜晚,他只有沐浴在月光之下时,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宁静。

后来夜晚赏月便成了他的习惯。

不过归根结底这也只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没有任何缘由的习惯而已,并未能激起什么联想,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月亮只是月亮,日子也依旧如流水般过去。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当黄泉女作为第二个飞升之人亦飞升之后,天下人都有些诧异——天狐身为上古大能,再加上赶得急,作为第一个飞升倒也说得过去,怎么第二个飞升的人竟是黄泉女,依旧不是凤清韵?

偶有得知内幕的人放出消息——黄泉女和凤清韵在当年达成过协议,她正是为了率先飞升,所以才在大战中出那么多力。

如此想来,黄泉女身为第二个飞升的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不少人暂且按捺下了心头的疑惑,都以为第三个飞升的会是凤清韵,可当阎罗王轮回眼亦飞升后,凤清韵依旧没有半点飞升的意思时,天下人都惊呆了。

——那阎罗王不过是一个借天道余威,掌握轮回之力的眼珠而已,连他都能飞升,凤清韵却半点飞升的意思都没有,这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是他依旧对前世耿耿于怀,要血洗了那些散布流言蜚语的人后才甘愿飞升?

此流言一出,正道一下子人人自危起来。

可凤清韵自己却好似不知道外人到底在想什么一样,就那么雷打不动地在仙宫内待着,每日也并不怎么修行,只是在正殿内处理慕寒阳积压了一年的事务。

一日,凤清韵正低头看着那些玉简时,白若琳却火急火燎地冲进来道:“师兄,又有几个修士登门来跟你道谢了!”

大劫之后,凤清韵成了天地间最大的功臣,无数人上仙宫为他道谢,亦有不少心下有鬼之人备受煎熬,辗转反侧之后,特意上门为前世之事向他道歉。

凤清韵闻言却看着玉简,头也不抬道:“替我回绝便是。”

白若琳闻言打了一道传声符出去,似是让人替她去处理那些来客,但她本人却没走,反而支在凤清韵的桌子上。

她一开始没说话,奈何凤清韵根本不接她的茬,最终整个人只能跟泄了的皮球一样道:“师兄,天狐老祖飞升了,冥主也飞升了……我听姐姐的意思,她们妖族的三位妖皇也都在着手飞升之事。”

凤清韵终于抬眸看向她:“所以?”

“所以我就是想问问……”白若琳犹豫了一下道,“……你为什么不飞升呢?”

这其实也是天下人的疑问,按理来说,没有人比凤清韵更适合飞升第一人的名头,可他本人却半点没有飞升的意思。

凤清韵闻言一顿,而后又搬出了曾经的借口:“仙宫之事积压一年却无人处理。慕寒阳毕竟死于我手,你又年幼未经事——”

“停停停!”白若琳连忙道,“全天下人的记忆都恢复了,姓慕的前世那般对你,简直死不足惜,师兄对此有什么好愧疚的?至于我,我两世加起来都快五百岁了!师兄你别总拿此事搪塞我……”

说到这里,她似是觉得正常的询问从凤清韵这里得不出什么答案,索性仗着自己年纪小撒起泼:“反正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答复,我就不走了!”

说着她竟抱臂往桌子上一坐,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

凤清韵见状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心中明白,白若琳完全是因为关心他,才会如此不依不饶。

最终他还是片刻的沉默后,如实道:“我总觉得,我不该飞升。”

“……啊?”白若琳一愣,发出了不明所以的疑问,“为什么?”

凤清韵抿了抿唇,并未解释,只是从储物戒中那出了那颗鲛人蛋。

不出他所料,蛋蛋刚一出来,便横冲直撞地往他怀里拱。

凤清韵连忙拥住它揉了揉它的蛋壳以示安抚,可蛋蛋还是一副急不可耐想跟他说什么的姿态,奈何它没嘴没眼睛,俨然一副什么也说不清楚的小哑巴样子。

白若琳见状倒是见怪不怪了:“师兄是因为蛋蛋才不愿意飞升的?”

“嗯。”凤清韵揉了揉蛋蛋焦急的蛋壳,“我总觉得它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它应该就是快破壳了闹人而已。”白若琳却有些不以为然,“一颗小小的蛋能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凤清韵不答,只是轻轻将蛋蛋托起来,娴熟地喂起了妖气。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迟迟不肯飞升,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清楚有些仙宫弟子怀疑他不愿飞升是因为不舍得宫主之位。

那些人更加笃定于,凤清韵今生远走仙宫一年多,在外面颠沛流离那么久,如今慕寒阳一走,他肯定要留在宫中整治当年之人,不少弟子因此日日胆战心惊。

还有一帮人,脑子也不知道什么构造,竟然以为他是对慕寒阳旧情未了,虽杀了对方,却依旧爱恨纠葛,所以才迟迟不愿飞升的。

这两种传闻连白若琳都嗤之以鼻,凤清韵本人便更不用说了。

他自己当然知道一切的症结根本不在仙宫和慕寒阳身上,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一时间竟然也说不上来。

在他现有的记忆中,前世的他和慕寒阳过到万念俱灰,正准备和离之时,他自己却死在了天崩之中,随即偶然得到机缘重生在了大典的前一夜。

今生的他毅然决然在大典上撕毁婚袍,一个人游历四方,而后从钟御兰的魂魄那里得知了天道已死的真相,同时捡到了一颗奄奄一息的鲛人蛋。

最终他一个人带着蛋蛋走遍山川,找回了四象之心后,假借天道化形之说,将慕寒阳作为幌子,吸引天下仙人的注意,最终补天成功,打开天路,击退十数个来犯的仙人后,功成名就,天地太平。

如今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天下人哪怕背地里对凤清韵一日杀十仙的残暴有什么看法,明面上也不敢表露出来分毫,面对他时展现的只有钦佩和敬重。

对于外人的看法,凤清韵也并不在乎,他只是感觉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

他回答不上来。

世界没有留给他任何线索。

直到有一次喂养鲛人蛋,他才从蛋蛋身上,发现了些许端倪。

在凤清韵的记忆中,蛋蛋一直是一颗很乖巧的鲛人蛋,每次吃饭都很听话,一点也不闹人。

先前他带着它在天下游历,寻找四象之心时,有时来不及喂它,它便一颗蛋安安静静地待在储物戒中,哪怕挨了饿也不吭声。

可如今,蛋蛋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每次吃饭时都不乖,总是在他怀里左扭又扭地蹭着他,一开始凤清韵和白若琳一样,也以为它是要破壳了,可后来过了一个月,它依旧还是一颗鲛人蛋,丝毫没有破壳的意思。

渐渐的,凤清韵透过蛋蛋一系列的动作意识到——它好像是有话要告诉自己。

可出了那个山洞,凤清韵再没了听到蛋蛋心声的能力。

眼下那就是个不会说话也不识字的小哑巴,只能每天在吃饭的时候拱拱凤清韵的胸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得知此事的白若琳不止一次劝过凤清韵,不如带着蛋蛋一起飞升算了,到了天上再等它破壳也是一样的。

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凤清韵总觉得有什么事不能耽误那么久,但他又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只是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一个预兆——等到蛋蛋孵化出来时,他一直以来的愁绪,可能就能迎刃而解了。

于是他眼下并未说话,只是抱着依旧闹腾的蛋蛋喂着妖气。

白若琳见他不说话原本有些急,可看到这一幕后,她却蓦然一愣。

她再一次从凤清韵身上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哀伤——从大战结束那日开始,这种感觉就在他身上萦绕不去,久久未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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