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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隐听闻此声后果然抱着孩子一顿,随即嘴角压都不带压的,就快飞到天上去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能听到的完全是凤清韵想让他听到的。

春风得意的他更没有看到凤清韵悄悄转头时轻轻压下的嘴角。

最终,三人看遍轮回台,走遍黄泉界,也没有见到凤清韵所谓的死去的“丈夫”。

这是当然的,毕竟凤清韵要找之人就在他的身旁。

然而龙隐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见不到那劳什子亡夫,便说明对方已经去转世了。

他心下已经雀跃得不行了,面上却还要装作感同身受安慰凤清韵的样子:“前辈别太难过,他或许是已经转世了呢。”

言罢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又补充了一句:“一别经年,若是转世,此刻他也该及冠了,许是已经再娶了,前辈也不必为他担忧。”

凤清韵闻言一顿,扭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觉得我夫君若是转世……竟会再娶?”

龙隐完全没意识到这是给自己挖的坑,以为凤清韵是不敢相信他的说法,于是他便只顾着给那个臆想中的情敌上眼药:“并非我恶意揣测前辈亡夫……只不过婚姻之事,我在天上见得多了,都道是人走茶凉,续弦改嫁乃人之常情,更何况转世之后前尘尽忘的人呢?”

“天底下坚如磐石,情意弗转的又能有几个?”他端的是一副知心弟弟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堪称图穷匕见,“若前辈执念于此,不愿接纳新人,反倒是给自己设限了。”

他兜兜转转说了那么多,最后落脚点却是劝凤清韵不必为那亡夫守身,最好赶紧续他这个弦,改他这个嫁,可以说是真真用心良苦了。

凤清韵闻言自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心下好笑之余,面上却犹豫片刻道:“……郎君说得也是,倒是我执拗前尘了。”

龙隐见他当真听进去了,刚想笑,却听那人紧跟着话音一转道:“郎君若是有妻,今生缘分已尽后,来世亦会另娶吗?”

龙隐没想到给“情敌”挖的坑转头落到了自己头上,闻言差点跳起来:“……那怎么可能!”

他前一秒还信誓旦旦给人泼脏水,扭头落到自己身上时,便立刻表白起来:“我若是能娶到心上人为妻,哪怕粉身碎骨,烈火烹心——便是再轮回十世,也绝对不改初心!”

眼见着这人对他人恶意揣度,对自己却标榜得冰清玉洁,任谁来了听到他如此大言不惭,恐怕都要嗤之以鼻。

唯独凤清韵闻言微微一怔,蓦然想到了两年前那人在自己面前融化的场景。

——他确实做到了。

重生之后,他未曾想起任何事,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在仙宫之上带走了自己。

而如今,分明前尘尽忘,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了,他却还是未改初心,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自己。

可谓是百转千回,真心依旧。

凤清韵回神之后,蓦然在龙隐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红了眼眶,半晌才扭头看向他:“小郎君倒是专情之人。”

他此话说得毫无半点讽刺之意,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龙隐哪里都好,哪怕是失忆之后明里暗里地污蔑他的“亡夫”,也依旧可爱得让他心动。

龙隐见他话里并未恼怒之意,反而有钦佩之情,不由得喉结微动,起了些许表白之意。

两人此刻已经出了鬼门关,正坐于酆都城的一处庭院内。

龙隐坐在窗边,隔着月色犹豫了良久后,看着那人于烛光下莹白的脖颈与如玉般的侧脸,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说出了心中所念:“前尘已往,来者可追……斯人既然已去,前辈不若忘了他,回头……看看我。”

凤清韵闻言蓦然笑了,当真扭头看向他:“在下看郎君,只觉得宛如朗月繁星,见之欣喜。”

龙隐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被他两句话说得心下乱撞,半晌才强作正经道:“我乃天道化身,不死不灭,无论前路有多少坎坷,我定不会像你亡夫那般弃你而去……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不死不灭……可你已经在我面前死去了两遭,第一遭我尚未化形,第二遭我无能为力。

可哪怕以血为媒,以心为祭,你却依旧极尽所能,做到了倾尽所有地对我好。

只是你全部都不记得了而已。

凤清韵闻言在月色下看了他良久,半晌才收回视线道:“郎君乃天道化身,我不过一届小妖,若是郎君归位,弃我于不顾,岂不是要在下抱憾终身了……”

“前辈渡劫之资,怎称得上小妖?天道既已化形,我在之处便是天道,何来归位之说?”龙隐连忙打断道,“况且前辈飞升之后随时可抛我而去,我却连前辈本体为何都未能得知……将来抱憾终身的,恐怕是我才对。”

凤清韵闻言一笑:“郎君不是天道化身,怎么会看不出我是什么妖?”

龙隐一顿,半晌才道:“……因我化形时出了些许差错,记忆并不全,故而天道权柄亦有些许欠缺。”

他越说声音越小,似是在害怕凤清韵发现他并没有那么有能力后当即弃他而去。

好在凤清韵只是关心他这个人:“记忆不全是怎么个不全法?”

“我睁眼时便在此地了,并不知自己的来处,亦不知自己的归途。”龙隐见他完全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天道权柄,松了口气之余便诚实道,“只记得自己名叫龙隐,乃天道有感而化出的人身,其他的一概不知。”

原本失去记忆该是无比惆怅的事情,可他提及此事时却像是在说外人的事,一点也不难受。

没了,在凤清韵沉吟之际,他又补上一句:“只是我化形于世后,抬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前辈……或许我便是为前辈而生的,亦未可知呢。”

此话实在是过于耳熟了,凤清韵愣了一下后,轻柔地笑了一下:“原来如此,那看来确实是我二人有缘了。”

他说着轻轻往那人身旁靠了几分,莞尔看着对方:“既然没有天道权柄,那郎君不妨猜猜,我是什么妖呢?”

他靠得实在是太近了,那股芬芳的花香扑面而来。

龙隐喉结微动,眼底的暗光一闪而过。

他似是想继续装出那副纯善的样子,却不小心露出了獠牙,于是连忙垂下眼眸装乖巧道:“……想来前辈应当是花妖。”

凤清韵笑得更开心了,于是凑得又近了一些,自下而上地看着那人因自己而蓦然紧缩的瞳孔:“什么花?”

月色之下,小鲛人正在屋内熟睡,两人原本也只是坐在窗边闲聊,声音都不敢很大,生怕惊了孩子。

只是如此一来,隔着昏黄暧昧的烛光一眼,倒像是偷情一样,惹得人头皮发麻。

龙隐鼓起勇气似是想扳回一筹:“……我若是猜对了,有奖吗?”

然而他的那点道行,在此刻的凤清韵面前根本不够看。

“自然是有的。”那美人闻言缓缓抬眸,睫毛扑簌间,于夜色下柔声道,“小郎君若是猜对了……前辈便请你喝花蜜酒。”

……他居然能这么坦坦荡荡的说出这种话!

少年天道一下子惊呆了,垂眸愕然地看着那个大美人。

花蜜酒就是他的……他的……

他脑海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顶着那人笑意潋滟的目光,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他绞尽脑汁,废了半天的劲,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扳回一局,未曾想被人一句话击穿了防备,一下子闹了个满脸通红。

然而紧跟着,他又后知后觉地从凤清韵游刃有余的姿态中品出了什么,整个人不由得一顿,可他似是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无理取闹,于是蓦然泄了气,垂着头没有吭声。

凤清韵见状却一眼看穿了他的情绪波动,当即挑了挑眉道:“郎君怎得不说话?是嫌弃在下吗?”

龙隐闻言终于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几乎要靠在自己怀里的人,语气间尽是遮不住的郁闷:“……我岂敢嫌弃前辈,只是前辈这么娴熟,是给人喝过吗?”

凤清韵大大方方道:“确实给人喝过……只不过仅给我夫君喝过,怎么了?”

他如此大方坦荡,龙隐若再问什么,反倒显得他斤斤计较了。

可他就是放不下。

若是凤清韵逗弄过许多人,倒算是风流,他自诩和那些狂蜂浪蝶俱然不同,有自信让凤清韵哪怕是阅尽千帆,也甘愿为自己停留。

可他的酒先前只给一人喝过……也就意味着他对那人一往而深,除却巫山非云也。

活人是不可能战胜死人的。

龙隐想到这里,就像是自虐一样,他分明想要故作不在意,却还是忍不住窥探心上人和他那亡夫的前尘:“……前辈就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凤清韵一笑,眸中潋滟着无数情绪:“是啊,我爱他爱得不得了呢。”

他分明是在借着龙隐没有恢复记忆,肆意表白着自己的倾慕与过去两年间的思恋。

待到恢复记忆之后,这人势必会品出无边的甜味来,进而恃宠而骄,拿此说事。

然而眼下的龙隐听闻此话,却嫉妒得牙根发痒,几乎要发疯。

他咬紧了牙关,不想让显得太过小肚鸡肠,平白惹凤清韵厌恶,于是便只能冷着脸往他那死去的“情敌”头上破脏水:“前辈对他如此深情,他却还甘愿弃你而去,可真是不识好歹——”

然而他话未说完,无边的花香突然在此刻扑面而来,他当即动都不敢动了,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凤清韵竟之间从位置上起身,一下子坐在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