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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星重冲他一笑,点头应下,接连将两碗药一口闷尽。

喝完药,蒋星重正欲从孔瑞手中接过托盘,打算自己去洗碗收拾,怎料却被?孔瑞侧身拒绝,并对?她道:“欸!你还?是去歇着吧,我来就好。”

说罢,孔瑞冲她一笑,端着两只空碗离去。

蒋星重看着孔瑞的背影,心间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王希音也对?她道:“去吧,歇着去吧。宫门快下钥了?,我抓紧去安排监察齐海毅的差事。”

蒋星重闻言行礼,“多谢厂公。”

王希音冲她笑笑,转身离去。蒋星重唇边含笑,微微垂眸,便搬了?凳子回房。

别说,东厂的人还?真是不错。可他们?是景宁帝的心腹,而她必定是要?造反的人,她同东厂的人,天然便是敌人,当真可惜。

回了?房,蒋星重不敢再多想东厂里?的这些人,早早梳洗睡下了?。

而此时此刻,谢祯正在养心殿中,草拟圣旨,一道是关?于赵元吉一案,一道是关?于项载于被?收监一案。

明日早朝,这两道圣旨,须得昭告百官。

两道圣旨写完,谢祯这才放下笔,捏了?捏发酸的手腕。

一旁的恩禄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谢祯点点头,离座起身。

起身后,他下意?识看向东华门的方向,唇边挂上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后对?恩禄道:“恩禄,派个人去东厂悄悄问问,蒋姑娘身子如何了??”

恩禄眸色未变,盯着谢祯看了?一瞬,方才领命。他外出找了?个小太监前去打听。随后回殿,命人送热水,服侍谢祯沐浴更衣。

净室中,蒸腾的水汽缭绕在谢祯身边,他在浴桶中闭目养神?。水迹打湿了?他的鬓发,黏在脸颊上,蒸腾的水气?在他身上凝成水珠,顺着脖颈颗颗滑落。

恩禄在谢祯身后为他捏肩,不由道:“不知臣这般捏着,陛下可还?合意??”

谢祯懒懒道:“嗯,甚好。”

恩禄笑了?笑,又道:“陛下满意?就好。可臣到底粗手粗脚的,哪及女子双手纤纤。”

谢祯听出意?味不对?,不由睁眼,侧头看了?恩禄一眼,道:“朕无暇顾及。”

恩禄听罢赔笑两声,跟着又道:“臣瞧着,陛下甚是看重蒋家?姑娘。之前臣觉着,蒋姑娘有谋逆之嫌,应当早日处置。可这些时日瞧着,蒋姑娘确实有其过人之处。陛下莫不如令其奉诏入宫,侍奉左右。”

谢祯闻言,心头莫名一紧,跟着便觉一股热.浪往丹田处涌去。

脑海中莫名便将此刻身后的恩禄,替换成了?蒋星重。谢祯霎时便觉脸颊复又滚烫。

谢祯的脖颈耳朵眼可见的泛红,恩禄自是看在眼里?。

方才陛下令他派人去打听蒋姑娘身体时,他还?只是怀疑,这下恩禄当真确定下来,陛下心里?,怕是对?蒋姑娘有了?别的情愫。

谢祯起了?起身子,躲开恩禄捏肩的手,恩禄只好收手。谢祯重新靠回去,只对?恩禄道:“你也知她有谋逆之心,朕无此念。”

说着,谢祯不由垂眸,微微抿唇。

“便是嫁给路边的乞丐,我也绝不会同景宁帝沾染半分!”那夜庙会,蒋星重的这句话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她神?色间的避之不及,语气?间的厌恶,谢祯都记得分外清晰。

恩禄静静看着谢祯,他垂着眼眸,鸦羽般的长睫覆盖在眼睑上,挡住了?他眸中的神?色,恩禄无法窥见。

但?恩禄知道,此刻陛下心里?定然不畅快。蒋姑娘要?谋反,而他是皇帝。未来蒋姑娘若是当真做出些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陛下是杀还?是不杀?

他们?二人之间,当真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念及此,恩禄道:“陛下既无此念,便要?坚定心念,永无此念。”

谢祯闻言,心口一阵莫名地?抽痛。

他半晌没有言语,随后嗤笑一声,道:“你怕朕日后狠不下心杀她,误了?大事。”

恩禄忙行礼请罪道:“是臣多嘴。”

谢祯未再多言,从浴桶中起身,只道:“朕明白。歇着吧。”

他不想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他也没工夫去想。

谢祯出了?浴桶,恩禄服侍他擦干身子,给他取来素色的中单穿上,便陪他回了?寝殿。

本该早睡,可谢祯坐在榻边看书,一直未睡。恩禄催促几次,谢祯只道再等等。直到去东厂打听的小太监回来,告知谢祯蒋星重今日的情况,谢祯方才放下书,上榻休息。

恩禄见此,心下叹息。嘴上说着明白,行动上却是要?等着回话。恩禄无法再说什么,只叹息着摇摇头。只盼着陛下日后,莫要?因此而心伤。

第二日一早,谢祯早起用过早膳,换上朝服,便去了?早朝。

谢祯到太和殿外,群臣已至。

百官行礼后,谢祯坐在了?龙椅上。刚坐下,都察院左督御史冯玉润便出列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清洗阉党旧臣一案,至今悬而未决。阉党遗祸不除,朝廷吏治不清,还?请陛下,早作决断。”

话音刚落,其余人正欲附和。怎知吴令台忽地?出列,朗声道:“臣斗胆进?言,凡迫切主张清洗阉党旧臣一案的官员,各个皆有私心。绝非为了?吏治清明。”

一见发话的人,是从前攀附九千岁的吴令台。冯玉润立时黑了?脸,神?色间还?有震惊,仿佛在说,你一个阉党旧臣,强弩之末,此刻竟还?敢插嘴?

冯玉润毫不留情地?斥道:“吴令台,你从前便攀附九千岁。做下诸多颠倒是非黑白的恶事。今日竟还?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攀咬朝廷命官!”

吴令台丝毫不见退缩,冷笑着反驳道:“攀咬?”

说着,吴令台看向上座的谢祯,手持笏板行礼道:“陛下,当初百官编织给九千岁的罪名中,有一条便是狂妄自大,修建生祠。可臣近些时日却查明,百姓为九千岁修建生祠,皆乃自发自愿,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九千岁。”

说着,吴令台侧目看向冯玉润,道:“百姓为何如此,冯大人,尔等心中当真不知吗?”

“哦?”谢祯忽地?发话,抬手对?吴令台道:“朕竟不知还?有此事,详细说来听听。”

吴令台行礼道:“回禀陛下,各地?官僚,侵占田地?,加收租子。他们?收税时,或巧立名目,或更改器具大小,侵吞了?不知多少?本该属于百姓的不义之财。这些事被?九千岁发现,自然是容不得的,便处置了?这些贪官污吏。在百姓心中,九千岁,当真是活菩萨在世?啊。”

谢祯立时便明白了?吴令台话中的意?思。

难怪文官集团那般憎恨九千岁,原来九千岁从他们?手里?榨取钱财的法子,竟有这么多。

九千岁的目的,是为先帝敛财,那么便注定会得罪手中有地?,城中有铺,山间有矿的文官集团。

而他借着文官行事不端把柄,做出的这些事,虽目的也是你为了?敛财,或排除异己,但?间接地?,确实真切地?帮到了?百姓,纵然钱没有到百姓手里?,但?百姓的日子却好过了?。

这才是各地?百姓,为九千岁修建生祠的缘故。

冯玉润闻言,厉声斥道:“吴令台!你这是要?为九千岁翻案吗?”

吴令台行礼道:“臣岂敢?臣只不过是想告诉陛下,尔等是何等虚伪!如今国?库空虚,陕甘宁百姓民不聊生!你们?不想着如何充实国?库,如何赈灾解决内患,却一味想着排除异己!冯大人!尔等便是这般做官的吗?”

谢祯暂不发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们?吵。

冯玉润闻言,立时斥道:“国?库空虚,加收赋税便是一条路子。待肃清吏治,我等自会为陛下制定新的税收政策。可若吏治不清,即便新政实施,又有多少?能够落实?”

“哦?”吴令台闻言冷笑,跟着道:“加收赋税?冯大人是想加收谁的赋税?耕田的百姓?”

冯玉润道:“自然只能取用于民。如今国?库空虚,陕甘宁大旱。大昭上下,当团结一心,共渡难关?。暂累百姓一年,又能如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好好好……”吴令台嘲讽道:“好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满朝文武,谁家?手里?没个田产庄子?谁家?城中没几间铺子?这有钱的分明是官/商,可尔等却要?跟百姓要?钱。冯玉润,你要?不要?脸?”

冯玉润闻言立时涨红了?脸,手都有些抖,厉声道:“我等两袖清风,高风亮节,怎会同你这等阉党余孽为伍?”

吴令台冷笑着道:“冯大人,说不过便说不过,咒骂我等算什么本事?”

冯玉润狠狠瞪了?吴令台一眼,转身看向谢祯,跪地?陈情道:“陛下!吴令台意?欲为九千岁翻案,陛下务必严惩!务必尽快处置阉党旧臣!”

话音落,满堂官员跪下一大半,齐声重复冯玉润的话。

吴令台见此,亦立刻跪地?,朗声陈情道:“陛下明鉴啊!我等从前虽依附九千岁,可我等心中自有清明理想,只想为百姓做出些事实来!建安人等虚伪贪婪,我等实在是不想与建安人等为伍,不得已之下,只能投靠九千岁。九千岁纵然有罪,可九千岁为民之心,天可怜见啊!”

冯玉润等人诧异看向吴令台,个个眼中冒火。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铲除了?九千岁,好不容易迎来文官当家?做主的时候,这吴令台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在毫无依仗的情况下如此出言大胆。

朝堂上争吵至此,谢祯这才道:“吴令台,以你之见,朕杀错了?九千岁?”

建安党文官闻言,立时怒视吴令台,似是再次找回底气?。这些曾经依附九千岁的旧臣,早已是强弩之末,他今日还?叫嚣什么?九千岁已死,谁会为他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