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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可以出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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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好手续,外面下起大雨。看守所在南楚偏僻之地,远处山峰在白雾中冒出一点青顶。

身上校服尺寸有些大,风一吹裤管呼啦灌风,拉链拉至顶,挡不住陈窈淤痕未消的颈。

门口没有接应的人,父亲本就六亲缘薄,自从家里出事为数不多的亲戚朋友们唯恐被牵连,对她避之不及,连电视剧里霸占遗产的情节都没出现。

事已至此,不知该庆幸还是落寞,亦或担忧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她往看守所里最后望了眼,头不回地跨出铁门。

看到撑伞而立的黑衣壮汉,陈窈并不惊讶,主动走近等待他先开口。

壮汉沉默着递来把长柄伞,拿根柳条随便挥扫两下。准备如此周全,她眼珠转了圈,礼貌道谢,撑开伞等他先迈步。

走了十分钟,抵达看守所男子监管区侧边,那停了两辆叫不出名字的高档轿车,大概是日产。

目光放远,看守所大门口驻停六辆纯黑底座加高的路虎,以及一辆黑金配色的迈巴赫。每辆车都印着家族徽标。

是江家的车。

陈窈瞬间没了表情。

不知江家哪个杀千刀的混蛋和她同一天出狱。

壮汉拉开车门做请的手势。陈窈敛目收伞,委身进去。

车内萦绕淡淡梨花香,前后座中间升了隔板,座椅有两崭新的牛皮纸袋。伞搁置脚边,须臾伞面滑下的雨珠在伞尖戳出的浅坑里蓄了滩水。

陈窈率先开口,“谢谢您救我出来,我该怎么报答您?”

她语声柔软,仔细听辨还有独属于少女的不安。

“打开袋子。”对方简短道。

声音不辩雌雄,但音色和咬字的组合无疑悦耳。

陈窈仔细搜刮记忆,过往未曾听过。来历不明的神秘人,找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乖巧应声,“好的。”

绕开塑封白线,里面共四张纸,三张白纸黑字,一张泛黄。而另外的牛皮纸袋,厚厚一沓江家的资料。

眼睛充血导致视线模糊,陈窈看得有些吃力,费了些时间,仔细浏览完,内容细分装进脑子,随后大拇指依次摩挲四指的指甲。

玻璃窗映出灯的小戳黄火,女孩年轻稚嫩的脸出现复影,如同一张浮于表面的透明面具。她将资料随意扔到放置,不再伪装,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找我?”

“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

神秘人语气笃定,似乎把陈窈里外查了透彻。

“这样啊。”陈窈撑着头,观察车内每处,时间漫长无声,听到前座耐不住的动静,说:“那我拒绝。”

她毋庸置疑的回答让前座的人骤然怔了一瞬,沉默片刻,问:“你不想报仇?”

“想。”陈窈回答得干脆利落,话锋一转,“但不够。”

“不够?”

“江之贤铁血统治,江家登顶四方王座,我人微言轻如蚍蜉,如何撼动百年大树?”

“你扔几张不知真假的资料置身事外,却要我以身试险,难道觉得我失去双亲无所依靠,只要对方施以援手就一定会抓住?”

“况且找我无非就是让我出卖色相勾引江之贤,他那种人身边不缺美女,你如何确保我一定被看上?”

连连发问,思路清晰,完全不像一位未成年少女。

陈窈拉开座椅背面的兜袋,扯出纸巾,擦拭指甲缝里的血迹。

“不自量力等于送死,看守所等死不用费脑子,横竖都是死,我选后者。”

她确凿无疑地说。

车内沉寂,呼吸声与车外细雨飘摇动响无形对峙。

数秒后,神秘人轻笑,“这些你不必担心,一切未到时机。”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我们?

陈窈用手揉搓得伞柄溜溜转,电镀膜玻璃漏进来的光在她脸上也跟着转。

“我很好奇,你大费周章救我出狱,和江家有血海深仇?还是想夺权?”

神秘人回避了正面回答,“和江家有仇的人太多,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紧要,再者那种把人分两类的地方不值得追求。”

“哪两类?”

“一类所谓的上等,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另外一类充当车前卒、替罪羔羊、生育工具、对上等人俯首帖耳的奴仆。”

听起来有点意思。

她继续套话,“那你是哪类?”

神秘人语气不虞,“小姑娘,看来狱中生活还没教会你生存法则。”

陈窈不在意地笑,“人嘛,趋利避害是本能,有时还需要举起发抖的手铤而走险。”

“那你答应了?”

她只是笑,不回应。

“我会将你送出国研修,两年时间,于你而言做任何事都绰绰有余。”神秘人自说自话,抛出诱人条件,“并且事成,你将获得全方位的自由。”

自由?

有限的东西,只有本身自由的人才憧憬。

陈窈揉了揉隐隐发疼的眼角,擦开玻璃的雾,散漫的视线聚焦了。

看守所前保镖分至两列站迈巴赫前,人手一把黑伞撑在中间通道上方截断雨水。

双胞胎兄弟紧跟其后,一人双手托金盆,一人手持柚子叶和柳条扎成的扫帚。

过了几秒,铁门大开,穿制服的两位男人点头哈腰,随后一道颀长身影出现。

是位年轻男人。

极高,比所有人都高,骨架比例如天人所塑,线条流畅得没有一处赘余。

再近点,雨雾连天窥得他长发及腰,黑色薄缎衬衣,黑裤,中帮黑皮靴,一身黑凉阴阴地匝身,如不见日光的暗河从头淋到脚。

唯独腰腹那把半臂长的刺刀反射幽幽寒光。

两边随从的头颅低下去,他走出来,步伐缓慢,闲庭信步的慵懒姿态,仿佛这可怖牢狱不过是家门口的小花园。

托金盆持扫帚的随从迎上。他歪了下头,慢条斯理解袖扣。双手背面纹的图腾繁复精致,看不清是什么。

他将腕部黑绳取下,双手捋起额前顺滑浓黑的长发,撩至脑后扎成半高发髻。

一颗圆柱型的珠子垂坠微晃。

无鞘之刀,九眼天珠。

是江归一。

牛皮袋的资料关于他,寥寥数语。

陈窈抬手,窗户降下一道缝,风裹挟雨飘进车内,凉飕飕的。

洗晦气的流程正在进行,但扫帚还未触及男人胸膛,他竟掏出腰间刺刀,利索地将柳条枝叶硬生生削去大半。

如此粗暴行为旁人无动于衷,他优雅抬腿,把地面残枝慢慢踩了个稀巴烂,随后若无其事碾过去,刺刀与双手一并没入金盆。

身后随从撑件质感硬朗的罗马式西装搭他肩头,他反手把刀上水渍全擦在随从衣服,重新将刀别腰间后迈开大步。

倏地,男人扭头望来,发尾珠子悠悠晃了晃。

他精准无误地抓住了陈窈这暗中窥伺者。

陈窈下意识屏住呼吸。

天色青溶溶,男人皮肤的白与旁人不同,沉重不透明的雪白,眉发墨黑,唇红潋,阴翳之下的丹凤眼深长飞翘,但眼神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蔑视与腾腾肃杀之意。

毫无疑问五官美得客观而绝对,而矛盾的气质让他的脸自带爽感,勾起人趋之若鹜的欲望,却不得不止步于危险禁区。

绝艳无双,杀戮妖鬼。

难怪绰号叫艳鬼。

当真配得上这二字。

“江归一你做如何评价?”

沉默少倾,神秘人感情复杂地说:“天生坏种。”

陈窈噗嗤一笑。

“笑什么?”

车窗外男人眯起眼,看陈窈的眼神像在看死物。风雨紧一阵,缓一阵,她眼睛和嘴角的笑痕逐渐加深,见他转身,她毫无留恋地掐断接触,靠向座椅,翘起二郎腿。

黑衣保镖并排靠拢,鹤立最前方的男人发丝飞舞。

风雨肆虐,竟一滴雨未落脚下。

他盯着单面的纯黑车窗,点了支烟,狭长火光在指间跳动,照亮了手背纹身。

“二爷,会不会是陷害咱们的人?”

“老鼠和蝼蚁分不清的蠢货。”江归一撕开步子,挺括的西装下摆割裂雨丝,嘴巴像淬了毒,“不止蠢还慢,有空琢磨没空截车,我帮你们买份残疾险?”

“......是。”

远处的人气势汹汹而来,陈窈收回视线,“开车,江归一发现我们了。”

车启动提速,神秘人听懂她的话外音,哈哈大笑,“陈窈,我们以后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陈窈挑眉,不理会神秘人的划分,转而回答上一轮的问题。

“我笑,天生坏种这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