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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客来中, 小二点头哈腰地将姬未湫迎上了三楼的雅间,眠鲤照例跟在一旁,姬未湫方才吐完了又补了一碗药, 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但眠鲤说仙客来的佛跳墙最好, 用浓稠的汤汁和仙味儿压一压药味刚好, 姬未湫一听也有些心动,便来了此处。

小黑豹子吐完了就被侍人抱走了, 毕竟还小, 肠胃弱,又怕它惊惧不安把自个儿给吓死了,姬未湫也只能含泪撒手。

天空中还飘着一些淡淡的雾气,姬未湫脱了披风,眠鲤收到了一旁, 一边随口道:“今日这场雨下得可真是叫人心烦, 殿下的大氅也该寻出来了。”

姬未湫闻言挑眉道:“不至于吧?这还没有正式入冬呢。”

眠鲤看看姬未湫,不禁哀叹了一声:“您往年冬天都是在家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晒着太阳自然不觉得冷,今年可不同了。”

姬未湫只觉得喉头一哽, 明白了眠鲤的意思。去年他是躺在被窝里躺到不想躺, 今年半夜就得起床出门去上班,那当然不一样!深更半夜的, 哪怕是夏日也有几分凉意,别说是冬天了。

要不还是住在宫里吧……算了, 姬溯在。

眠鲤也为自己哀叹, 毕竟他是姬未湫的贴身侍从,姬未湫要早起去上朝, 他也得跟着早起,往年那些睡到自然醒发现主子还没起的快乐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仙客来是来惯的了,姬未湫直接跟小二点了几道招牌,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姬未湫看着金灿灿的佛跳墙也有了一些胃口,拿了一盏慢吞吞地喝。

忽地楼下吵闹了起来,眠鲤还没来得及拦,就见姬未湫端着碗去了窗边,半点没有身为皇家血脉亲王之尊的自觉,浑然一派街头巷尾老头老太看热闹的模样。

不是有人在仙客来闹事,而是在仙客来外头就闹起来了。姬未湫一边扒拉着汤,一边看下面人群围成了一圈,中间跪倒了一个容色姣好的少年,一旁则是一个骑着马的纨绔,那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目含泪,抓着纨绔的袍角哭道:“我、我……公子只要能出银子葬了我父亲,我愿意给公子为奴为仆,绝无二话的……”

“豁,这是卖身葬父啊!”姬未湫听见声儿,侧脸望去,就见眠鲤也没忍住,端着碗站在了他身后,也是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着,还道:“这人也是蠢,长得俊秀,年岁也正好,不如找一家正经人家卖身为奴,签个十年卖身契,说不定还能混成个管事……也够给他爹安葬了。”

姬未湫听了觉得十分有理。

他也是出宫建府后才知道有些电视剧拍得离谱,这大街上出殡的也就不提了,拖着个尸体跪在大街上,你当官府是死的,就让你把尸体摆大街上不带管的?你自家人不觉得晦气,别人还觉得晦气呢!

而且这年头买卖都是明面上的,你想自卖自身,找个牙行说清楚,签了契子,自有人将你带去。如楼下那个少年,长得俊秀,人看起来也不是痴傻的,多的是好人家愿意买回去给自家小儿郎做个伴读书童——书童要伴随少爷公子出入各处,总不能找个又丑又傻的吧?总要装点些门面。

也不是每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少爷都喜欢搞男人的,更多的情况下书童就是少爷公子的班底,天然的心腹,就如同周如晦年少时是姬溯的伴读,如今是姬溯的定国公一样,这少年大可以选择这条路。高门大户他或许进不去,竞争不过里头的家生子,但小门小户完全没问题。

如少年这样的,搁牙行里身价少说十两银子,这还是白纸黑字写明了是只卖给正经人户的,十两银子足够把他爹安葬了。

回过头来说,这少年在大街上自卖自身那才是最下乘的选择,正经人户买卖仆从谁搁大街上买?也不怕这人身份有问题?能在大街上买了人走的,大多是见色起意,也不管不顾,见人美貌,扔了银子带回去风流几日的。

还有不给银子的呢。

那纨绔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只见他拿着马鞭勾起了少年的下巴,极狎昵地在少年脸上拍了拍,油腔滑调地说:“长得倒是不错……你想葬了你爹,让少爷买了你?银子倒不是问题,就是得先让少爷试试你这身皮子,否则少爷怎么知道这钱花得值不值?”

眠鲤哇了一声:“好没品!”

姬未湫也跟着连连点头:“几个月过去,他还是这么没品。”

周二嘛,因为再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下调戏民女被他打断腿那个,为此他爹是吏部尚书还一状告到了姬溯那儿,害他吃了一顿训斥。

“他腿好了?”姬未湫狐疑地看向眠鲤。

眠鲤犹豫了一下说:“也差不多了!伤筋断骨一百日嘛。”

姬未湫一般是会管这种闲事儿的人,如今他也照例管了,却不是自己出面,他招了个青玄卫来:“去把人赶走,给那少年郎十两银子让他去葬了他爹,再去……“

姬未湫沉吟一瞬,很恶意地说:“再派个人去都察院找刘御史,就说吏部尚书之子当街纵马。”

两个青玄卫应声而去,眠鲤奇怪地问道:“殿下为何不寻吴大人?”

吴大人刚正不阿,刘大人那等圆滑之辈,与他说了他能冒着得罪吏部尚书的风险去参他?那毕竟是吏部,那毕竟是尚书哎!

姬未湫笑道:“他肯定会参的,不信你看就是。”

话音还未落下,姬未湫就见周二的马忽然烦躁地踱了几步,紧接着开始摇晃起来,周二本来就在调戏小美人,姿势就不太稳,一时不查之下竟然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人群一片哗然,纷纷散开,青玄卫陡然出现在了人群中,不动声色地将那少年郎挤入人群,几个眨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周二这不会摔出个好歹来吧?”姬未湫自己都觉得自己假惺惺的。

一青玄卫道:“殿下请放心,玄六办事有分寸,摔不出个好歹来。”

姬未湫低头喝了两口汤,忽地想起什么,与那青玄卫道:“说来,你成亲了吗?”

那青玄卫很明显是没料到姬未湫会这么问,愣了一愣才道:“回殿下,属下尚未成亲。”

姬未湫挑弄着调羹,笑道:“那回头有看中的跟本王说一声,本王替你保媒。”

那青玄卫脸都涨红了,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姬未湫突然提起了这一茬,又听姬未湫道:“其他人也照这么办,下月起再领一份瑞王府的俸禄,免得日后娶不起媳妇儿。”

一众青玄卫都有些傻傻的,眠鲤见状提醒道:“还不快谢殿下?”

那些青玄卫这才赶忙道:“属下等多谢殿下!”

姬未湫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些青玄卫是姬溯派给他的,意思就是日后如无意外这些人就一直跟着他保护他的安全了。这样一来,这些人就算他的门下。

对自己人当然要好一点。

人家赚的是卖命钱,命何其宝贵,钱不给够怎么行?

当然了,也有可能就是满腔忠诚一心为国……但也没有人嫌弃钱多不是?

等到姬未湫吃完饭回府的路上,刚才去都察院报信的青玄卫回来复命了,他垂首行礼道:“殿下,刘大人说多谢殿下告知。”

那就是会上折子的意思。

眠鲤也听出来了,有些咋舌道:“殿下怎么知道的……”

姬未湫拉着他咬耳朵,眠鲤越听越是满脸不敢置信,末了不禁问道:“……当真?刘大人当真和邹三少爷亲得难舍难分?”

姬未湫冷漠无情地说:“我没这么说。”

这事儿说真也真,说假也假。他没真正看见,他只看见刘御史从邹三院子里出来,然后不多时邹三也出来了,嘴都是肿的——问题来了,他两干啥了一个两个嘴肿着出来?

哦,他明白了,一定是从不吃辣的邹三突然嗜辣如命,与也嗜辣如命的刘御史一拍即合,一起躲在院子里吃麻辣烫,然后辣得嘴都肿了……总之,总不能是两人互相扇对方的嘴吧?

刘御史应该不敢,邹三应该也不敢。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之间肯定有一点关系,这关系到底是源自于个人还是源自于家族,左右都有牵连。邹三他爹是户部侍郎,但昨天他在文渊阁里看见邹三他爹要调动到吏部的文书了,如无意外的话,下一步就是吏部尚书——要是中途出了点意外,也不是不能提前当尚书。

比如吏部尚书提前卸任。

这事儿对他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再加上看周二不爽,就想给他找点麻烦……呃,这会不会让姬溯感到不满?

姬未湫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差点没忍住抽自己一下——管什么闲事儿,户部、吏部都是重中之重,他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他又仔细想了想,应该没事,因为这事儿完全符合他的性格,这种事情送到了面前他哪有不管……事情送到了面前?

姬未湫眉间微动,吩咐道:“调头,进宫。”

眠鲤:“殿下?如今都下钥了……”

姬未湫心道反正他总要去打扰姬溯,就无所谓下不下钥了:“让人先行通报一声。”

与其等着别人去挑拨姬溯,不如他先去跟姬溯挑拨挑拨别人。要倒霉就一起倒霉,凭什么就倒霉他一个?这皇帝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眠鲤见他这般语气,就知道有事,也不再劝阻,马夫当即调转车头,往 皇宫的方向去了。

***

“圣上。”庆喜公公听了小太监传报,连忙迈着小碎步到了姬溯身侧,垂首禀报道:“瑞王殿下着人通报,欲入宫面圣,如今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许是有要事。”

姬溯神色平静如常:“嗯,你去接一接。”

庆喜公公闻言应是,告退出去,快步往宫门去,临走前脚步又顿了顿,着人将偏殿收拾好,这么晚进宫,应当是要留宿宫中了,多半还是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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