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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目送前方一行人马呼啸离去,心中涌出一阵不安的感觉。

李承煜分明对李玄度心怀不满,却还坚持完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所谓“一道游猎”的旧约,实在蹊跷。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李玄度却不能不应。虽然他身边已经跟了那两位名叫张霆和沈乔的护卫,但她还是没法放心。

她让叶霄也跟上去同行。

叶霄道:“卑职先送王妃回去,再去追秦王。”

他语气十分坚定,菩珠也就不再争执,立刻上了自己的小红马,一路疾驰回到行宫,命叶霄立刻追上去。

叶霄正要离开,忽然这时,身后有人轻声唤了句“王妃”。菩珠转头,认出竟是费万。

他从路旁的一丛树木后冒出个头,作小卒的打扮。

他一直跟着崔铉讨生活,此刻在这里见到人,菩珠也不惊讶,立刻走了过去,问他何事。

费万引她到了树后,低声道:“崔将军命小人来传个消息,太子今日游猎是假,欲对秦王不利是真。他在道上埋伏了一群猛兽,由驯兽者驱驭,将秦王引入后,先放兽群攻击,再埋伏人以驱兽为名射箭,务必要将秦王除去。”

菩珠大惊,立刻问:“他有说埋伏在哪里吗?”

费万摇头:“崔将军亦是不知。王妃你想想办法,小人不能久留,先去了!”说罢看了眼四周,转身匆匆离去。

菩珠的心咚咚地狂跳。

预感竟然成真了!

同时她也明白了,李承煜今日为何要带这么多人同行,沈旸、还有几个贵胄公子。

除了不令李玄度起疑,想必也是为了遮人眼目,以制造意外的假象。

这个作大死的李承煜!

上辈子没保护好她,最后害死了她,这辈子又想害她这么早就当寡妇吗?

菩珠在心里痛骂,急忙叫来叶霄,将方才得到的消息转给他。

叶霄脸色大变:“卑职这就带人追上去,说王妃有紧急之事,请殿下折回!”

菩珠摇头:“不妥!太子偏激,一旦想歪,行事便无所顾忌。你能带多少人?难道你能调去一支军队?即便带上了你所有的人,说我有事,我怕也是阻止不了太子。他若动手,猛兽加乱箭,如何保证殿下无碍?”

叶霄神色焦急:“那如何是好?”

他一顿:“我去寻韩驸马,和他一道追上去同行!”

“等一下!”

菩珠叫住了他,在脑海里飞快地数点了一遍方才追随李承煜同行的全部之人,忽地抬眼:“去找于阗王子!你带他一起去!”

明日便要回往京都,回去之后,也将结束这段游学经历踏上归途。

于阗王子尉迟胜德恋恋不舍,此刻人在自己住的帷帐中,随从收拾着他此行获得的来自皇帝陛下的封赏,正忙碌着,忽闻秦王妃来寻自己,急忙出去,果然见她来了,惊喜不已。

菩珠将他请到近旁一空旷无人之处,站定,二话没说,先便朝他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倒是把尉迟给吓了一跳,赶忙让到一旁道:“王妃这是怎的了?为何对小王如此行礼?”

菩珠道:“我有一不情之请,想请王子帮忙,又怕强人所难,实是难以启齿。”

尉迟还记得那日她在毬场纵马挥杆的英姿,暗中仰慕,见老师之女如此说话,立刻点头:“王妃有事尽管开口,只要小王能做得到,便是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亦绝不皱一下眉头!”

菩珠方道:“太子殿下方才邀秦王射猎,他前次因了狩猎所留的臂伤至今未愈,恐难执弓箭,但太子当众开口,诚意邀约,他又不好拒绝,只能同行。我怕他弓箭不良令太子扫兴,更怕他再出意外,担心之时,想起我小时曾听家父言,王子你从小勇武,可谓猛士,弓马功夫,更非常人能及。想来想去,这个忙也只有王子能帮了。故厚颜冒昧来此求助,不知王子可否帮忙扶助下秦王,在其左右,也好让太子尽兴?”

尉迟万万没有想到,昔日的老师竟在他的爱女面前如此称赞过自己。见她说完话,一双眼眸殷切地望着自己,眸光中满含期待,更是热血沸腾,胸膛之下充满英雄气概,张口便道:“我还当是何事!原是如此一件区区小事!太子往日射猎必会叫我,怎的今日竟将我落下了?王妃放心,我这就追上去,寸步不离秦王左右,助他射猎!”

菩珠感激万分,朝着尉迟再次深深下拜,叫尉迟不要告诉别人是自己来求他帮的忙,说怕太子知晓了,认为这是对他不敬的举动。

尉迟答应,命人速为自己牵马取弓,叫上几名随从便出发上路。

菩珠让叶霄领着他立刻追上去,待这一行人纵马离去之后,自己或因精神绷得太紧,立在原地,整个人竟微微地发抖了起来。

她知李承煜其人。一旦他想歪了,无人加以节制,做事便毫无顾忌,手段极端。

方才叶霄说叫韩荣昌同去。但李承煜若是一心要趁这个机会除去李玄度,即便误伤了韩荣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事后把现场的人消灭干净,谁能说得清,到底遇到了多少野兽的攻击?把一切都推给意外和救人心切便就是了,还能如何?

但若去的人是番邦的重要人物,那就大不一样了。

于阗是西域的重要国度,仰慕中原文化,年年上贡,拒绝东狄拉拢,以属国自居,是李氏皇朝向西域辐射影响力的一个重要的藩国。

误死几个世家子弟乃至驸马韩荣昌,不是大事。但尉迟王子就不一样了。

李承煜再被嫉妒给遮蔽双眼,料他也不敢贸然去伤于阗国的王子。

他若出事,便是大事,李承煜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菩珠当机立断来寻尉迟求助。

这对尉迟胜德来说不厚道。但波斯王子和她没有交情,怀卫是万万不能涉险的,剩下的人对于她来说,谁还能比李玄度更重要?

情况实在特殊。虽然对不起这个直爽的于阗王子,她也只能这样了。

上天保佑,但愿李玄度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日后若有机会,再报答尉迟便是。

……

太子李承煜今日心情显得极好,一马当先,其后便是李玄度,再是上官家、姚家和另几位一道随行的年轻公子,沈旸随在队伍之末,崔铉则领护卫同行,二三十人风驰电掣地踏过山坡和溪流,朝着原野深处的荒林而去。

一口气奔出围场营区几十里地,来到原野深处,太子方率众停马,命侍卫到附近搜寻驱赶野兽,以供射猎。但今日运气似乎不大好,侍卫搜寻一圈,也未驱出什么像样的走兽,不过一群受惊的猞猁和野兔而已。被众人胡乱射倒,几位年轻公子便命下人去收猎物。这时,天空飞来一只向南而去的北雁。

李承煜望向李玄度,笑道:“孤记得皇叔少年时箭法过人,孤至今记忆犹新。”他指了指头顶的大雁。“多年不见,皇叔箭法想必日益精进,盼今日能再见识一番。”

众人全都看着李玄度。

他仰头望雁,随即道:“太子谬赞,我早年的那些玩意儿早荒废了。况且前些日与韩驸马外出射猎遭遇熊罴,最后虽侥幸死里逃生,臂伤却至今未愈,如何还能使得弓箭?勉强为之也是贻笑大方。今日本也不合射猎,太子盛情,却之不恭,这才随驾凑个数罢了,我就不献丑了。”

队伍里那几个年轻的公子相互挤眉弄眼,脸上露出暗暗讥嘲的神色。其中一位张家公子,乃姚侯的外甥,大声道:“太子殿下箭法精绝,也是无人不知。犹记当日太皇太后千秋大寿,那番邦武士欲射宝匣,却屡射不中,最后全凭太子的惊人一箭才救了场。今日若有幸能再见太子展露绝技,实为我等之眼福!”

剩下的人附和。

太子自谦,起先也不射,终还是禁不住众人的恳求,这才无奈张弓搭箭,瞄准天上那只变得越来越小的雁影,一箭放出,雁从空中直坠而落。

众人高声喝彩。侍卫带着猎犬去将大雁取来,只见箭簇插入大雁之腹。

距离二三十丈,且高空射箭,能如此一箭命中,太子箭法,确实不俗。

周围的喝彩声更是响亮。太子含笑摆了摆手,对李玄度又道:“孤十分念想幼时与皇叔单独驾马奔走之乐趣,如今成人,去哪里都跟着一堆人,反倒没了从前的逍遥。难得今日这样的机会,孤亦纵情一回,与皇叔重温从前并驾齐驱之乐趣,皇叔随孤来。”说罢,视线在身后那些年轻公子们的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指着他太子妃的堂弟姚公子与奉承最是厉害的张公子,命二人亦随同陪猎。

姚张二人分毫不知自己成了被选中的陪死者,还以为是得了太子的青眼,得意洋洋,在同伴羡慕的目光之中驾马出列。

“皇叔,请!”

李承煜做了个恭请的动作,随即领先驾马而去。

太子秦王与姚张二公子几人离去之后,剩下的人便都停在原地等待。

沈旸目光沉沉,用眼角余光观了下那个这几日突然名声大作得到了太子赏识的崔姓少年。

他靠坐在地上的一块石头前,低着头,用衣襟不紧不慢地擦着剑锋,神情凝注,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无知无觉,只沉浸在了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之中,侧影如同一柄插在地上的孤刀。

沈旸有一种直觉,这个突然崛起的河西少年,绝对不会是那种流荧之火,瞬间爆发,迸射光芒,又很快归于熄灭。他甚至隐隐觉得,这少年日后或许会是自己的一个潜在敌人。不过现在,这少年还是无足轻重的,并不足以吸引他更多的注意力。

他更关心的,是太子今日如此作态,接下来会做什么,以及,那个名叫李玄度的人。

他收回了目光,借口自己另外有事,和周围的人道了声别,不动声色地骑马离开,在骑出去一段路后,绕了回去,追着太子那一行人尾随而去。

李承煜和自己的皇叔并驾齐驱,说说笑笑,偶尔搭弓,射向追赶遇到一两只小兽,渐渐地深入密林,最后闯入一道山涧口。

太子仿佛乏了,停马歇了一歇,道自己内急,让李玄度和姚张二公子等人先行在此稍候,他去去就来。

太子领着两个贴身侍卫出了涧口。姚张二人浑然不觉,自顾站在马旁,说说笑笑,李玄度立在一旁,环顾了一圈,转头召来随从张霆沈乔,低低地吩咐了一句,二人神色立刻变得凝重。

李承煜隐身在暗处的一个高点位置上,从密林的深处,窥视着停在了下面的那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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