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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及不上他在这山林中快活飞舞的这两圈。

即便只有一时的快乐,可这时的快乐是真实的,那这一刻的快乐便也算做永恒。

渐渐的,他们也不说话了,只自在地飞,飞倦了,就停下歇息,饿了,便在漫山遍野的花丛中吸食花蜜,渴了,就落在溪水边饮一口清泉。

若此时有人来,定以为眼前美景为仙境,美得叫人几欲落泪。可即便有人来,蝴蝶们也不会为人驻足,他们各自飞各自的,和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蝴蝶们无忧无虑,自在快活。

既是梦,也是真。

“他为什么一直在树上不动?”有蝴蝶发现了一只和他们不大一样的蝴蝶,落在树干上。

他的翅膀实在是很美很美,像天空大海和蓝宝石一样流淌着霞光的蓝,透一点晚霞的紫光,又有一圈如珍珠与白云一般的白纹,如海中冲刷出的雪白浪花。

阳光自树叶交错中落下,照得那对蓝紫色双翼熠熠生辉。若他愿意和他们一样飞舞在花丛中,必定更加美丽。

可他不愿意,只敛了翅膀落在粗糙树干上,偶尔微微抖动着翅膀,落下一些亮晶晶的鳞粉来。

“叫他过来吗?”

“我担心他会饿。”

“他许久没吃没喝了……”

上百只蝴蝶绕着风飞舞,蝴蝶振翅声是很轻的,可上百只加在一起,便也发出了风吹树木时,树叶哗啦啦的轻柔声音。他们说话声也是轻柔的,清澈的,就像此刻在山中流淌的清泉。

他们在担忧自己的同伴,可如果同伴不愿意,他们也没奈何。

“你不来吗?”李芥飞向那只停在树上很久的蝴蝶,

姜遗光抖了抖翅膀。

由人变成蝶,也实在奇怪。可想想自己先前在镜中变成了狼,似乎又没什么奇怪的了。

人和狼,和蝴蝶,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李芥和他一样落在树干上,收起亮黄的翅膀,爬近了,头上长长触角轻轻碰他。

“你怎么还是不爱说话?也不和我们一起?”

姜遗光终于开口:“为何一定要说话?”

他退开几步,勉强算是挪动了。

蝴蝶眼中的世界,狼眼中的世界,狼眼睛里的人和狼,人眼中的蝴蝶和狼。为何都是一样的?

姜遗光觉得很怪。

他知道自己变成了蝴蝶,他也知道自己原来是个人,可他却并不因此而感到古怪。这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了。同样的,其他入镜人也成了蝴蝶,他却能分辨出每一个自己相熟的人变成蝴蝶后又是什么样,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李芥说:“你不愿意,也不勉强。我不过劝劝你,还需你自己快活就好。”

说罢,他跟着飞远了。

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争,只需快活就好。然而自在快活四字,却又是多少人穷极一生也做不到的?或即便一时能做到,也因为只能留着一时的快乐不能长久,而又生了悲意?

和树叶一样被吹拂出哗啦啦声响的蝴蝶群们飞远了。飞到更高的空中去,那里更冷些,飞得也困难些,可他们能见到更多。

他们的翅膀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莹莹生辉,美的好似不在人间。

姜遗光看着他们,自己也抖了抖翅膀。

两翼一振,同样飞舞起来。

蝴蝶应当做什么?

蝴蝶什么也不必做,不必让自己像一只蝴蝶。飞也好,不飞也好,给花授粉也好,不授粉也好,他们都是蝴蝶。

姜遗光飞在了溪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六条腿巴住了。石头表面生了浅浅的苔,很是光滑,又被溪水常年冲刷,表面有几处小水洼,水洼中,落了一只很小很小,近乎透明的小虾。

那只小虾在小水洼里一跳一跳的,不断动弹。它挪了很久,终于挪到了巨石边缘,又用力一跳,整只虾弹了出去,落在流淌的溪水中,消失不见了。

姜遗光心想,难道所有入镜人都变成了蝴蝶吗?

会不会有人也变成了其他的事物?例如变成一只小小的鱼虾?又或者变成不能飞的花草树木?

那位武子内亲王的执念又是什么呢?

她因国家遭受鬼怪侵袭而日夜恐惧,向往成为一只自在的蝴蝶。而她又喜爱中原文化,憧憬庄周梦蝶典故。

她会不会也成了一只蝴蝶?

到底是人真正的在镜中变成了蝴蝶?还是人在梦中成为蝴蝶?这只是他们镜中的一场梦?

亦或者,他们镜外的生活,不过是蝴蝶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