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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历谦早就没了演戏的心思,闻言直接骂道:“疯了吗?要是我们现在的样子被传出去了怎么办?我们会被当做妖怪抓起来的。”

他是怕死,但他总觉得自己不至于会死,他更怕自己的样子被传出去。军营里人那么多,谁知道哪个人嘴巴管不严?

他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鼻子里呼哧呼哧喘气,绕着屋子转了几圈,恨恨道:“大姐,你和那位姜先生问过了,他怎么说?”

贾芳瑛苍老的脸上满是阴郁:“他要这间庄子才肯出手,可这庄子是爹的,我也没法做主。”

“他肯定知道一点什么,就是不帮我们!”贾历谦愤恨地一捶桌。

贾历书在旁边同样气苦不已,眼睛忽闪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说……这庄子是爹新得的对不对?爹之前……不是也来过吗?”

贾芳瑛下意识抬起头:“你是说……”

贾历书重重点头:“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叫我们三个过来看看?我也好四弟也好,大姐你也罢,包括这庄子上进来的所有人全都变老了,总不可能就爹进来了没事吧?”

“再想想,他从上个月起就不见人了。我们都以为他在忙,如果他并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没有办法见我们呢?”贾历书嗓子眼发干,他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那样清醒过,越说越觉得父亲的行为很可疑。

贾芳瑛早就怀疑爹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已,听贾历书说这话还要沉下脸训斥:“闭嘴!怎么能妄议长辈?”

贾历书吃了一训斥,可他看得出来,贾芳瑛并非真正训斥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并不怕这位姐姐,只怕自己的大哥,继续说:“不然大姐有什么高见?为什么这大冷天的父亲把我们叫出来到这个破庄子上?”

凭空一道闪电落下,照的大地刹那如昼,之后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几乎要把天都震破了。

贾芳瑛被突如其来的惊雷唬得捂住胸口,心直扑通扑通跳到嗓子眼!往常她年轻时可从来没害怕过这雷声,老了竟然连打雷都怕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咬牙道:“父亲和我说那位姜先生要拿庄子上的宝物,我怀疑是他动的手脚。”

“他?”贾历谦有点不信,“他就算动手脚能做什么?我的人可是一直跟着他,他什么也没做。”

“你的人跟着他?你的人能看出什么来?有些人耍花招都耍到你面前了,你也看不出。”贾历书下意识堵他话头,又道,“我也觉得不像他……”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随便树敌为好。要是他真有本事,我们却怀疑他,那岂不是得罪人,到时他恐怕不愿意帮我们忙。”贾历谦没在意。

“大姐,你想知道是不是他做手脚很简单。这位姜先生几天前才来到单州。可父亲不见人多久了?”

一句话让贾芳瑛怔住了。

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枯瘦手指揪紧了手帕,长指甲刮着上面的刺绣。

“……我明日写信给大哥,让他打探一下。”

如果真是父亲使的计策,如果真的是……

姜遗光的话再度浮现在耳畔。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三人最终熬不住,各自回房睡了。但他们心里还是害怕的,便决定干脆一起住在西厢房。

西厢房分里面的内室和外间一个套间,又带两个耳房。贾芳瑛睡在最里间,贾历书和贾历谦挤一挤躺在外间。

虽说异性同胞之间要避讳,可一来他们毕竟也算一家人,二来,三人此时都变成了老人模样,加上害怕自己又一夜间变老,便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连绵雨珠成串,一夜不休,雷声轰鸣,电闪交加。

第二天早上起来,门槛外的地都给淹了,积水有几寸厚,得穿高底的皮靴子才敢踩过去。

但不管怎样,天放晴了,甚至出了一道彩虹。

贾芳瑛醒来后就叫人收拾东西回去,什么也别管了,把马车套了赶紧离开,去什么地方都成。

正收拾着,外面传来声音,说大少爷送了信过来。

贾芳瑛“老了”,忘了不少事,才想起来自己昨天送了信去,连忙让人把信拿来。

丫鬟们迎着送信人去耳房休息。

那人还有点吃惊,怎么他在庄子上见到的下人全都是……年纪这么大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喜欢上用婆子伺候了?

而且这些婆子,怎么还穿着丫鬟的衣裳?

送信人还想见大小姐,大少爷嘱咐了,让自己见看看大小姐好不好,并一定让他今天就把大小姐带回来。

他只能好声好气和这些穿丫鬟衣裳的婆子们说自己求见大小姐,那些婆子却不搭理,不肯通报,只说大小姐不肯见人,就让他自个儿在屋里待了,门外还有人守着,以免他偷溜出去。

开什么玩笑,大小姐现在最怕见外人,他贸然去见不是让大小姐生气吗?

送信人是大少爷贾历文的心腹,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感觉一切都很不对劲。

按理说到庄子上替贾大人办事,不说很快活,至少也该高兴才对。可他从外面进来时,那些军爷防人跟防贼似的,就差没给他搜身了。

他从庄子里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也并不如何,又脏又乱,十分萧瑟。下人们满脸惊慌凄惶,好似天都要塌了一般乱转。院子里还停了正在收拾东西往上放的马车。

他们已经决定走了?

不对劲。

作为贾立文的心腹,他当然知道一些贾家的事,也知道贾大人突然将大小姐和两位少爷送去庄子上,不知要做什么。

大少爷虽也在单州,却被老爷调到了其他地方,不在家中居住,是以得消息晚了些。

再后来,大少爷不知打听到了什么,命他飞马赶来,越快越好,立刻把大小姐接出庄子。

大少爷让他把人接走,大小姐早就在匆忙收拾东西,这群下人慌慌张张……他们在庄子上碰见了什么?

楼上,贾芳瑛拆开了信件。

她眼睛也花了,看不清楚,可大哥的信她不好让别人来念,只能自己费劲地去看。

大哥送来的信厚厚一叠,一张张往下看,越看,贾芳瑛心越沉入谷底,冷得她直打颤。

都不必她问,大哥已经发现了父亲最近在做的事儿。他近日就是在查,查出结果后他才听说自己到了庄子上,急得连忙派人去家里送信阻止她,可信应当是被扣下了,没有到她手里。

现在她出来了,大哥在家里做了什么事,似乎和父亲争执过,拿到了令牌。所以才能放人出来。

大哥在信中最后一张纸上以极为严肃的口吻让她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庄子,绝对不要再待。

而后,让她到自己新置下的一间宅子里,不要回家,也不要去见父亲!不论是谁来叫,都不要去见他!

另外,一同来的姜先生可以接近,要想办法让他救你。

看了大哥送来的信,贾芳瑛心里对姜遗光的最后一丝怀疑彻底烟消云散。她把信纸收好,转头向外喊自己的贴身侍女,要她把姜遗光请来。

一定要客客气气请,不准得罪人。

送信人还待在耳房,听见了贾芳瑛叫人的声音。

苍老无比,几如老叟。

这是大小姐的声音?怎么会和老妇人一般?

可如果不是大小姐,又有谁能喊动那位连花侍女?连花是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除了大小姐以外,不必听任何人吩咐。

不对,刚才连花应答的声音也很奇怪……好像也是个老婆子回话的声音。

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从耳房里翻窗出来,避开所有人往楼上去,静悄悄等待一会儿后,借着婆子推门的动静往里看——

房屋当中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头发已然全白了,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她仍旧穿戴着年轻妇人的衣裙,白发梳妇人髻,油光水滑一丝不乱。老妇人的脖子上还挂着大少爷送给大小姐的碧玉串,长指甲涂得鲜红。

而且,那张苍老的脸……和大小姐无比相似。

那就是大小姐!

看到这儿,送信人再也维持不住平静,心中顿起惊涛骇浪。

大小姐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老?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穿着丫鬟衣服的婆子……她们原本就是丫鬟!

一瞬间,似乎一切都串起来了!送信人惊觉这庄子能把人立刻变老!

所以她们才会慌成这样!大小姐才会不敢召见他。

送信人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事儿,惊的浑身发毛,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报告给大少爷,可又想起大少爷的命令,让他必须把大小姐接回来,再一想大小姐不是蠢人,现在也在收拾东西,想必她早就发现了。

他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发现,自己又悄悄溜下楼去,回到耳房之后再光明正大出来,让一个人带自己去见大小姐,道大少爷有话想对大小姐说。

那人不信,可大少爷的名头搬出来,由不得她不信,只好把人带上去。

通报后,里面传来了很低很低的吩咐声音,像是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送信人知道大小姐不想暴露,便隔着门说大少爷已经猜到了庄子上的事儿,让她放心和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