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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五郎大惊:“姜公子何必着急回去?不如先在本地休息休息……”

姜遗光就笑了笑没说话。

谢五郎一咬牙:“我听说父亲身边的确有一个高人没错,只是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高人去哪儿了,恐怕得问我大哥。”

“如果你想问春桃,我也想办法去给你求。”

姜遗光颔首:“叨唠了。”

只是他心里清楚,估计自己不会再见到那两位姑娘。

谢五郎留着他们用过午饭,又叫人伺候他们睡下。他自己去求大哥。可等下午两人醒来后,谢五郎却有些为难。

他才打过包票,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得到了春桃和春梅的死讯。

据说她们也是被厉鬼害死的,一同长大的春兰刚进去就看见她俩一前一后扯了白练挂在房梁下,舌头吐得老长,早就没气了。

“对不住,我是真没想到……这样一来,那鬼是不是就在我们府上?”谢五郎愧疚又恐惧,恨不得赶紧让这位把所有的鬼怪全都捉了。

姜遗光笑了下,心说厉鬼当然就在府中,只是他没说出去、也没有再纠缠罢了。

“我想看看两位姑娘的尸首。”姜遗光道。

这个好办,她们的尸体找了间柴房堆着,通知了她们家里人过来领回去。

说是让家人领走,家里人会不会来领就未可知了。

姜遗光在柴房里看见了两个姑娘的遗体。

裹了麻布,放在柴房中间并排摆放的三张条凳上,怕掉下去被老鼠啃了,还用麻绳绕着条凳捆了几圈。

姜遗光摸清楚哪边是头后,将那头的麻布小心地往下揭开,露出两张年轻女子苍白的面庞。

她们露在外的肌肤生了一点淡色的斑,嘴巴张得很大,舌头吐出很长一截放在外面,她们的眼睛同样微微睁着,像金鱼一样往外凸,闭不上,扒开眼皮一看,眼皮底下有淤血。

再往下看,苍白脖颈上一圈淤青勒痕。

脖子好像都被拉长了些,中间一道淤青,看起来活像是被砍了头后再缝上去的一圈痕迹。

姜遗光凑近张大的口嗅了嗅,闻到些微腐臭中还掺杂了一点药味。

再看手,手指甲上染了花瓣的红色,指尖发青,可指甲完好无损。

寻常人即便上吊自杀,当时再怎么决绝吊上去后也少不得会后悔,窒息的痛苦会让他们无意识地伸手去扒拉绳索,他们的掌心手背一定会有擦伤破皮。

这两位姑娘手心却没有,且她们口中的药味一模一样,说明生前喝了同一种药。

她们是被人喂了药再吊上去的。

或许是为了灭口,或许只是为了让她们陪葬。为了陪葬活活杀死两名婢女说出去不好听,正好府上闹鬼,便可把这些事推到鬼怪身上。

谢五郎紧张地在门口徘徊,走来走去,等姜遗光出来后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姜遗光擦了擦手,道:“厉鬼所为。”

他多看了一眼在远处偷听的两个婢女。

那两人松了口气。

谢五郎不知为何也放下心来,之后便是后怕地缩了缩脖子。避着人,他小声把话说了,想请姜遗光留下来住在府上。

姜遗光找不到鬼魂,拒绝了。

贾历文担忧他惹恼谢五郎,虽说谢五郎性子好,可他到底是正五品知州的儿子,其母为单州当地大世族刘家女。

就算姜遗光不走仕途,不做买卖,甚至也不在单州本地住,可只要他还想要宋家那块地,他就不能得罪了刘谢两家。

说起来,直到现在他也不太清楚姜遗光具体到底是做什么的。姜遗光也从来没说过。

贾历文心里静不下来,隐晦提醒过,姜遗光没在意,只说再等等。

过了一日,他就知道在等什么了。

朝廷派了人来。

一位奉恩将军,并十几个从周边抽调来的官,再有近百护卫,上千军队。京城来的军队连同单州本地的全都驻扎在城外,连绵的营帐与军旗让单州城里所有不安分的人心全都泼了一盆冷水般冷静了下来。

而后四周抽调来的官员们拿了官印迅速走马上任,又引起不少骚动。可一来他们是皇上派来的,圣旨一出,谁也不敢反抗,二来,那位奉恩将军和他几千兵马就在单州城外等着呢,哪个嫌自己寿数太长?

到这时,姜遗光就和贾历文辞行了。

京城来的近卫不少,还有个正是姜遗光的熟人兼师父——闫大娘。后者一看到他就欣慰地拍拍他肩。

以闫大娘目力,自然能看出姜遗光没有偷懒,平日已经算得上勤加苦练了。

变得苍老的柳大等人在近卫们进城时就和他们汇合,姜遗光还算晚的,等他到后再把事情补充了些,那些人就都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本地的官场连同当地近卫们都要整顿。这些就和姜遗光没有太大关系,他只消跟着新调来的入镜人和近卫们即可。

不过因他有功,记在他账上的银子又多了不少。姜遗光也并不很在意这些就是了,银子一到手就去打了不少精铁暗器,一下子花出去一大半。

此时,他们一行人正往乌龙山中去。近卫们以清反贼之名调来大批士兵围在山谷中,不许乌龙郡里的居民乱走动,于是整个郡的老百姓们全都大门紧闭,一步不敢出。

姜遗光因为有过从鬼哭林中逃脱的经历,和闫大娘走在最前头。他没有隐瞒,说起了杀破阵一事。

他们迟早会查出来,不如自己先说了。

姜遗光从倭国回来也不是秘密,他直接告诉闫大娘,杀破阵的阵型分布,和自己在倭国一间地宫下看见的青铜鼎上的纹路图案一模一样,也正因如此他才能破阵离开。他怀疑那座青铜鼎另有玄机,而杀破阵估计也没那么简单。

当然,青铜鼎和山海镜的联系他没有说。

要是让人知道山海镜的历史可能追溯到先秦,恐怕会引起入镜人混乱。

队伍中不少人还不大清楚,跟在后头认真听,听得几乎入了谜。

闫大娘口中又是另一套说辞。

她原本也是江湖某门派传人,说来,武林与朝廷本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朝廷式微时,武林就势大。似前朝末代时,江湖中各门派势力如日中天,有人甚至能当众辱骂皇帝,还有的在自家地盘上就玩起了当皇帝的瘾。本朝就不一样,一代代传承下来,江湖势力也好,边关蛮族也罢,全都被当朝死死压住,喘不过气来。

她所在的门派传承了一百多年,除她以外再没有新的弟子。她送走了年迈的师父后就带着门派最后一点遗物独自下了山进京城闯荡,当时就被近卫们拉入了门下。

所以她对杀破阵的了解一点不比别人少。

“杀破阵本就是千年以前流传下来的,从战国时期就有了,为墨家弟子所制,只是那会儿不叫这个名字,估计原来的阵也不是现在的样子……”

“后来这阵法传入民间,一度流失,中途不断更名,到四百多年前,也就是前朝宣太祖时又重出江湖,据说当时宣太祖被困一线天时,前后都出来了追兵。不料那时林中早有人设下机关,骤然间万箭齐发,追兵无一幸免,而宣朝太祖的士兵们却毫发无损……”

“……但再后来,这阵法就因为有伤天和被禁止了,图纸也被销毁。不过宫中有个太监趁前朝皇帝南巡时携图纸逃跑,以至于这阵法又流了出来……只是谁也不知道阵法完整不完整。”

说话间,前头探子折返来报,道再往前两里地就是鬼哭林。于是一群人当即就地整顿扎营,各自检查身上武器。

要不是柳大提起姜遗光破了阵眼,而这鬼哭林似乎又另有玄机,他们也不会来冒险。这一回他们来主要目的是找到最早陷在鬼哭林里的军队等人遗骸,据说当时这支军队除了是去支援太祖外,还负责运送某样宝物。

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要把阵破了,再想办法将阵法布置画出图纸,回京后和青铜鼎对比。

一片热火朝天中,姜遗光悄悄塞给闫大娘一张字条。

王落以毒蛊“应声虫”要挟他性命,目前虽没危险,他却不会坐以待毙。据说闫大娘武艺极为高强,不知她和王落对比谁更胜一筹,但闫大娘也是江湖人,或许懂一点毒蛊。

就算她不懂,近卫中总有懂的。

应声虫只会认声,姜遗光不可能去试探它听到哪个词会突然发难,便没开口,只是把这件事提前写了下来,现在正好告诉闫大娘,请她想办法。

这几日他没有感觉到王落的窥视,可他不能保证王落真的放弃了自己,或许她潜藏功夫更深了,又或许她易容成了别人的模样也说不定。

姜遗光没法信过其他人,但闫大娘还可一试。

闫大娘若无其事悄悄接过字条飞快看过,眉头当时就皱得死紧,紧接着眼里迸出怒火来,三两下看完,两掌一搓,那张纸就成了一点白色的灰飘散。

“……回京后我替你想办法。”闫大娘又拍拍他肩,不好说什么怕引得应声虫爆发,只能如此郑重道。

姜遗光点点头,偷偷笑了下,对她极为信任似的,他已经长高了不少,肩膀也宽了些。叫闫大娘升起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奇怪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