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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才得知,这座古宅其实是古墓。古墓选址古怪,使墓中人千年不腐,一次雷雨后更是尸变,化为僵尸。虽其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关节僵硬,只能蹦跳前行,但能循着活人气味找寻猎物,且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他和仅剩的几个同伴往身上涂抹奇怪味道的药草泥土,可也只是减缓了被找到的时间。被咬死的同伴也尸变成了僵尸,僵尸越来越多,而他们不拿到钥匙,就无法逃离古宅。

最后他终于找到关窍:僵尸寻人,不只靠气味,还依靠人的呼吸。

尸变者,虽听不见寻常动静,可活人一呼一吸呼出的热气,于僵尸而言不亚于惊雷在耳边作响。

知道这个秘密后,他就死死憋住气,一点气不敢往外泄,憋住气,找到了钥匙,再飞快赶往大门。

期间他有几个同伴实在没忍住,偷偷放松了一会儿,本以为不会被发现,可他们很快就被撕成了碎片。

现在的情形和那时何其相似?

不论如何,一定要忍住……

至此退无可退之境,反而叫他爆发出无限潜能。即便昏昏沉沉了,也死死屏住了呼吸。

不知下沉了多久,几乎冻僵的身子陡然更冷,原本粗糙的打在身上的沙石突然不见了,紧闭的眼皮感觉到外面透出的光来。

他睁开眼,眼前跟做梦似的。

水不混浊了,暗流消失了。

能把人吞噬的寂静又喧闹的黑暗,突然亮起了光。

陈鹿久、甄明薛在他不远处,一脸震惊地望着亮着灯的沉船。

温若虚终于放心地嗅一口软皮管内的空气,手脚划开,钻进沉船甲板上方一间打开窗户的房间里。

另两人如梦初醒般跟着纷纷钻进沉船中,各自寻一间房破窗进去,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了彼此的声音。

“温兄,陈妹子,你们怎样?”

陈鹿久声音嘶哑道:“我还好。”其实并不好,四面八方的水挤压着,她感觉自己要被挤爆了。

温若虚张张口,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咳嗽两声,叫他们知道自己没事。

房间里只有斜上方一小块角落空着没被水浸没,能供呼吸的气不多,温若虚缓过来后不再浪费,又一头扎进水里,就着灯光打量房间,还游下去翻找一番,结果自是什么也没发现。

要说水下点灯,自然是古怪的,可大概脑子给冻僵了吧,

不过……他们都下来了。

姜遗光呢?他怎么没动静?

又找了几个房间,温若虚只觉得自己快冻僵了,可什么也没找着。这时,他听见上边传来陈鹿久的叫声:“你们快来看看!”

温若虚听了马上循着声音往外游去,绕着船找了半天,还是陈鹿久从窗户里出来,接他进去。

他却没看见甄明薛。

好不容易找到能呼吸的气穴,温若虚问了这事,可陈鹿久也纳闷呢,他们三人一块儿进来的,结果一转眼甄明薛就没声儿了。

“姜兄……我们不也,没看见吗?”陈鹿久打着抖说,说完就赶紧憋住气,温若虚只得道:“我们……先找吧,你刚才,找到什么?”

陈鹿久指了指头顶房里唯一空出的角落,那里有一块被油纸包住的东西,掂了掂,像是个扁扁的木匣。温若虚游过去钻到水面上,憋足气,就着昏暗的灯光和空隙一角拆开刚被拆封又包回去的油纸包,外面的铜扣坏了,打开木匣,里面赫然是一封奏折。

时经多年,菱形花格封面早就褪色了,只能看出隐约的蓝底色。里面的纸张脆了,字迹却清晰。

温若虚匆匆扫一眼,就被上面的内容震惊了。

奏折上写的很简单,大意是,巡抚在修堤时,发现一人身鱼尾之物,貌美,性情温顺,疑是海中鲛人顺河道游入黄河。鲛人乃吉兆,特命人捕捉进献给陛下。

这下……许多疑问都能解开了。

为什么还没修完河道,巡抚就匆匆离开。因为有远比修黄河河道更重要的事!

这么一来,沉船的原因也变得扑朔迷离了。

究竟是因为古墓中的石像?还是因为被巡抚捉住带上船的鲛人?或是二者皆有之?

他震惊他的,不忘换陈鹿久上去换气。陈鹿久浮上来,趁机飞快说:“我拿到时……已拆封过,是姜公子。”

也因为窗户上系了一大块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显眼的布,她才马上就找到了这个房间。

“他在哪儿?”温若虚上去换口气,忙问。

陈鹿久在水下摇摇头,指指窗户,示意出去换个地方再说。

两人都冻得不行,换气时也不断划动手脚好叫自己暖和些,即便这点暖意无异于杯水车薪,但至少能叫他们能感觉自己还活着,没有被冻死。

二人一前一后从窗户游出去,换了个屋子换气。

“姜兄,在哪儿?”

“甲板下吧?”

“运回鲛人,一定……会在库房里。”

“可能修了……一个,池子……否则运不走……”

“往下看看?”

打定了主意,两人也不敢分散太远,甄明薛就是不知怎么不见的,他们可不敢重蹈覆辙,干脆把先前绑石头解下来的绳子系在两人手腕上,再游了出去。

刚要游到窗户,他们忽然听见了甄明薛的声音。

甄明薛:“我在船舱,你们在哪儿?”

他跑到船舱去了?

温若虚跟陈鹿久在水中,对视一眼,后者游到倾斜房间空的一角回道:“我在……上面的……房间。”

细碎声音顺着水波漾开去,传入了底下人的耳中。

甄明薛听上去也不太好,咳个不停:“我……咳咳,我和姜兄……在一块儿,你们……下来吧。”

陈鹿久冻得脑子都要僵了,下意识看向温若虚。后者也询问地望过来。

水波晃荡,模糊了二人视线。水里发不出声音,不知谁先点了点头。

在水下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尽管四处亮着灯,可这比黑洞洞一片更叫他们害怕。

黄河底那么深,那么宽阔,茫茫无垠,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滋味太可怕了。就算是在阴曹地府,满当当的地府也比空荡荡的好。

还是得找到甄明薛才行。

自房中一出来,陡然辽阔无垠,和船一比,他们和一条鱼没什么区别,都小得毫不起眼。

水和寒冷无孔不入,恍惚间,他们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条冰冷的鱼,在水里僵硬游走,寻找另一条鱼。

甄明薛……在哪儿?

从一个房间换了另一个房间,甄明薛的声音始终忽远忽近。他们就顺着声音一直向下、向下……

直到温若虚被一只手猛地一拽,他差点叫出声又憋住了,回头一看,才发现抓住他的竟是姜遗光。

姜遗光整张脸只剩黑白两色,冻得白到发青的脸,漆黑的头发散逸开,眼珠子比乌发还要漆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乍看之下简直不像活人,像传说中的海妖。

那只抓住他的手比河水更冷。

温若虚应该害怕的,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到姜遗光另一只手抓住陈鹿久。

姜遗光摇摇头,示意两人跟自己过来。

他们脑子都是木的,姜遗光见他们不动,干脆抓住他们系手腕的绳子两人一块拖上去。

又钻进一间房,这间房要亮很多,点着几十根蜡烛。小小的屋内亮堂堂一片,外面虽是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可在这时,烛火也让他们感受到了心安,就像在海上漂泊的人终于看到港口的一点灯火一样。

大约是点了许多蜡烛的缘故,两人都慢慢感受到一丝暖意,泡皱了皮的手脚麻痒起来,发僵发木的头脑意识渐渐回笼,这时温若虚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将软皮管里的气吸干了,他一直憋气到现在,肺腑疼得厉害,忙游上房间空出的一角深吸口气,再换陈鹿久上去。

姜遗光看他们都缓过来了,指指窗外。

温若虚疑惑地过去,眼睛陡然睁大,本就冰冷的身体更是如掉入冰窟一般。

窗外……

数十人直立于水中,衣着整齐,顺着水流轻轻环着大船向前“走”。

甄明薛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