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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祥猛地一激灵,身体在大脑运转前抢先做出反应:“老板好,老板辛苦了。”

江秋十略带怀疑地盯一眼对方,阿祥只觉得自己要被老板犀利的眼神扎个对穿,灵机一动,举起轩轩挡在身前:“没什么老板,就是轩轩做完作业了想来给你检查。”

轩轩在半空中蹬腿叫道:“我不是我没有!我还没写!”

江秋十接过这小孩儿放下地面:“没写就去做作业,再过几天你就杀青了。”

轩轩欲哭无泪,牵着江秋十的手走在前面,还不忘回头冲阿祥做个鬼脸。

这个万恶的成年人。

江秋十把人交给小助理后重返片场。为了赶进度,这些天全都是昼夜颠倒拍大夜戏赶工,白天还好,晚上轩轩不肯回去,就待在江秋十保姆车上睡觉,横店晚上也不安静,他经常睡不好,这会儿写着写着,抬手打个哈欠。

天突然慢慢暗下来,乌云一点点压低,吹来的风似乎也沾上了一些湿气。

片场工作人员一看就暗道糟糕,这是要下雨的节奏啊!

怎么回事?一开始统筹怎么安排的?

今天拍的可是外景,要是让雨淋坏一些不防水的机器,那别说一天的安排打水漂,光这些机器就得大几万。

统筹也急啊,他怎么知道天气预报竟然不准呢?

一时间,横店各街头都是嚷嚷着收东西的声音。

不管怎样,外景是不能拍了,一群人帮着把东西运到租下的小楼里,场记忙着记录,统筹指挥其他工作人员帮忙布置,打算将错就错,拍几场内景。

来都来了,不能浪费。

真不知该说他们幸运还是不幸运,所有人刚把东西全搬进楼中,豆大的雨点就径直打下来,噼里啪啦砸起地面晒出的灰尘,很快,又变成了地面蜿蜒急匆匆流刷下的积水。

“要不,干脆拍这场好了。”几个剧组负责人嘀嘀咕咕。“不用我们人工降雨,还省了笔水费。”

江秋十不发表意见,接到通知后翻了翻剧本,跟随化妆老师下去改造型、换衣服去了。

电视剧里的雨向来都很奇妙,通常伴随着主角低落的情绪诞生,每一位主角都仿佛是玛丽苏小说里的女主。高兴时阳光明媚,哭泣时老天一块儿落泪。

所以,这又是一场哭戏,还是在雨中的哭戏。

刘琼礼想要娶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宋萍珍,他的父母却认为宋萍珍这种上西式学堂的女性不安分,不是贤妻良母,加上刘琼礼自小身子就不好。刘母特地从亲戚家挑了个传统能干的女孩出来,勒令刘琼礼与她成婚。

一边是心爱的女孩,与初步接触到的西方婚恋自由新思想,一边是父母和传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礼教。

“琼儿,你糊涂啊。”刘母拄着拐杖,老泪纵横。

“当爹娘的,还能害你不成?那姑娘我们见过。又勤劳又能干,她将来才能照顾好你,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那位宋姑娘好是好,但她能照顾你吗?她能担起这个家吗?”

刘母枯皱如橘皮的手颤巍巍握住儿子的手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瘦,那么凉,凉到让她心碎。

自幼体弱多病的儿子跪在地面,任由她拉着手,不愿意起来。刘母年纪大了,小心地跟着一块儿弯下腰去,吓得刘琼礼立马起身,任凭母亲抓着自己的手。

她握着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站上满手湿渍:“你忍心让娘难过吗?”

琼儿自小就有不足之症,她和丈夫从小就舍不得儿子吃一点苦,娇养着长大,要是再找个娇滴滴的儿媳,等他俩百年之后,这小两口怎么过?

刘琼礼身体不好,从小到大没跪过。江秋十起身时微微晃了晃,膝盖微微打抖,强行咽下要出口的咳嗽,低着头,任由母亲教训。

再抬头时,眼里盈满了泪水,衬得本就憔悴的脸色更加虚弱,摇摇欲坠。

“娘,我只想要她。”

“我是男人,应当是我照顾她,她性子好,不娇气的。”

“胡闹!”自楼梯口下来的刘父闻言大怒。

“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由父母做主,我看就是让你读那些洋鬼子的东西读多了,才让你满脑子想着什么自由。”

“爹……不是的。”年轻男人张张口,欲要辩解。

“我告诉你,这婚你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刘父恨铁不成钢地冲儿子怒喝。

刘琼礼一脸麻木,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眼角落下一滴泪。他咬紧了牙关没哭出声,脸憋得通红。

“还有,我已经跟隔壁宋家说了,他们过不久也要给宋萍珍找个好婆家,不会亏待了宋姑娘。”见儿子没有反对,刘父的气总算消了些。

“老爷——”刘母急了,年轻人正在气性上,又何必刺激儿子呢?

刘琼礼猛地抬头,眼眶发红:“你说什么?”

刘父怒道:“混账!你就是这么和爹娘说话的?”见他气色尚可,重重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外头轰隆一声,雨下得更大。

“快快快,趁还在下雨,赶紧的。”一条过后,新上任副导催促。

江秋十把身上可能进水的东西都摘了,化妆师重新补妆,头发吹乱些后,比个OK。

江秋十迎着大风,来到院子中央跪下,周围站了一圈穿雨衣的工作人员。

场记板落下,他以拳抵口,轻轻咳一声。

豆大雨珠把人淋透不需要超过一分钟。很快,男人身上衣服全湿透了,黏住每一块皮肉,额前黑发被打湿,卷曲贴在惨白脸颊上,白的愈白,黑的愈黑,看上去活像个刚从地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是个能惑人心智的孤魂野鬼。

男人很慢地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挂了细密雨珠,迅速结成大点儿的珠串,滚落下去。年轻男子没在意这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液体,只偶尔抬手抹一把。再后来,约摸是感冒了,捂着嘴不住咳嗽,咳到苍白如鬼魂的面颊泛起红晕。

他看起来又可怜,又美貌,一张脸在阴沉沉雨天下,如展露出的白珍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少工作人员看着那张脸,眼睛都舍不得离开。

轩轩同样盯着看,小脸慢慢皱起,摇了摇阿祥的手臂:“他还要跪多久啊?”

阿祥见他一脸心疼,不好意思说自己看着也怪怪的,哄他:“要不你和美玲姐姐先上楼?等一下就拍好了。”

这个等一下却等了有十来分钟,听到下面终于收工的声音,两三分钟就要看一眼手表的,轩轩几乎是跳着跑下楼,美玲在后面跟都跟不上他。

小男孩径直扑进了男人怀里,下一秒就被拉开。江秋十道:“我身上湿淋淋的,你还凑上来,想洗澡是吗?”

晚了,轩轩同样沾上了满身水渍,他知道自己犯蠢,挠着头笑得乖巧又无辜。

江秋十拒绝了毛巾吹风机等物品,裹了毯子站在屋檐下等,等导演回放监视器。

要是不合格,就需要重新再拍。

今日风雨格外大,院子里树木各自吹得如蒲柳也似。江秋十站在屋檐下,盯着被吹落的一地树叶发呆。

源源不断的雨珠从发丝滑落,滴进毛毯,晕开一小圈深色水渍。

阿祥劝不动对方吹头发,好在他早有准备,临时冲了杯姜茶端过去,看见老板喝下去才放心些。

有些人,表面上端茶递水,实际上内心求爷爷告奶奶请求老板别感冒别生病。好在导演没过多久便通知他们这条过了,阿祥立刻引着老板上楼把湿衣服换下。

“对了,老板,之前有人打电话给你,我没接。”见对方换好衣服出来,坐在门口吹头发,阿祥说。

江秋十点点头,让对方拿着吹风机,他打开手机,果然有一则未接来电。

备注:微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