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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他公寓的两个人离开后, 片刻之前还算得上热闹的房间又恢复了宁静,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

大概是因为今天的垂柳河边少了嗨歌跳舞的大爷大妈。

床上被它主人丢开的傀儡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了起来,它大概谨记住了一条“不许上床”的命令, 爬起来之后就飞奔到了床沿,还懂得半蹲为自己蓄力, 然后用力一蹬腿, 把自己弹射到了房间里唯一剩的人身上。

然后把方棋当成人形站架向上攀爬。

它似乎很享受攀爬的过程。

方棋也不管它, 沉默地看着。

见过了游乐园里的那群熊孩子之后,他对家里的这只现在宽容度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看着看着目光就开始发散, 娃娃的身体在他的视野里一分为二。

耳骨上的疼痛已经有所缓解,但依旧存在感十足,提醒着他某人离开之前对他做了什么。

正常情况下来说, 他是应该生气的, 没人喜欢被咬,也没人喜欢疼。

但他却出奇地平静……也说不上平静,只是某人现在如果还在这里的话,他想他应该不至于产生想把人一脚踹出去的想法。

方棋不懂两个人之间的某种情感, 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咬耳朵是一种极其暧昧的行为, 一般出现这样的情景, 被人称作“调情”。

去游乐场之前,他莫名被拖进了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里, 知道了寅迟和他之间有因果线的来由, 那之后,他一直没把话说破, 强装没这件事。

但知道了就是知道了, 再怎么强装,一些本能的反应也是控制不了的, 比如他没有在感受到疼痛的第一时间反击……

他大概也知道寅迟为什么生气。

寅迟虽然不说原因,但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心思,他不止一次表明了心意,而被他表白的人嘴上说着不信,行动上却不拒绝他任何一次同行的要求,像极了欲擒故纵,心口不一。

一边不接受别人的心意,一边把人吊着在人面前招摇过市,这种人在感情里被称作“渣男”。

既然不打算接受别人,就应该离得远远的直接断了别人的念想。

但寅迟的事,他好像又没办法不管。

不管不行,管了也不行。

寅迟现在对他的执着,只是基于之前被困,现在又身体有异,他的身边从头到尾都只有“方棋”这个人,他的执着,或许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只是一种类似于情感寄托的错觉而已。

但他迟早会明白的。

他迟早不会再需要,再执着于“方棋”这个人。

想到这里方棋忍不住有些郁闷,觉得那因果线的来由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如果寅迟的身体真的和他们一直在找的幕后黑手有关,那么找到了幕后黑手,寅迟的身体问题说不定就能得到解决。

这件事无论知不知道因果线的来由,他们都要去解决。

如果不知道他和寅迟之间的关联,他可以继续把寅迟的话当成是消遣自己,是寅迟为了掩饰他的真正目的而编出来的瞎话。

他还像之前一样,把不乐意听的话当耳旁风,对寅迟一些奇怪的行为视而不见,他们就维持着那种谁也不懂谁的默契,等到最后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

那时候寅迟可以脱离他的身边,会接触更多形形色色的人,会有一段全新的生活。

而他了断所有因果去投胎。

皆大欢喜。

可偏偏在中途出了岔子。

突然多出来的一段记忆像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他束手束脚,连下一步该迈哪条腿都不知道。

说起来那几段记忆是怎么塞进他脑子里的?

好像是从他去了一趟警局回来之后。

此时他身侧拿它当站架的傀儡娃娃几经波折,已经成功爬回到了他的肩膀上,娃娃没多少重量,也不会让人觉得沉,只是脸上多了一点异样的触感,方棋便侧头看了过去。

只见娃娃已经站在了他肩上,却像是累到了似的,一只手撑在了他脸上,明明连呼吸都没有,却做了一个喘气的动作。

跟它总是没骨头的主人一个德行。

方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手心微动涌出黑雾,凭空捏了个东西递到了娃娃面前。

那是一颗璀璨的珠子,通体晶莹,在灯光底下流光溢彩,喜欢漂亮东西的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一颗明珠。

然而他肩上的娃娃动了动,只是歪了歪头,什么表情都没有,方棋却从它脸上看到了疑惑。

它并不想要这颗珠子。

于是珠子在它眼前变了色,变成了和他从警局里拿出来的玉佩一个颜色。

娃娃又换了一个方向,持续歪头。

它对珠子的变化有新奇,但是没有攻击性。

试探性的,方棋从兜里摸出了那块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看到那块玉的瞬间,娃娃的脸色变了,它歪着的头立正,直直地看着那块玉佩,因为被交代过不许再扔玉佩,所以它只是看着。

方棋:……

它讨厌的不是不好看的东西,它针对的就是这块玉。

它干嘛这么不待见一块死物?

和寅迟有关吗?

有“关”。

寅迟说过他是被关起来的,被限制在他身边,能关他的地方是哪儿?

方棋不觉捏紧了手里的玉佩。

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果寅迟当时是被困在这块玉里,他为什么会被困在玉里?能克阴制煞,这不可能是一块普通廉价的玉,那这块玉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奶奶的摊货里?

还那么巧被他买了回去。

他和寅迟同龄同月同日出生,这也是巧合吗?

方棋忍不住皱眉。

简直一团乱麻。

这种感觉很不好,给人一种命运受人摆布,全是被人安排的憋闷感。

但是不是受人安排,他这辈子都已经结束了,人活一世,谁不是命由天定,被别人安排着走一遭?

所以方棋很快又想通了,他把娃娃拿下来握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又把娃娃搁回了床头,起身进了洗手间去洗漱。

楼下寅迟从公寓里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书店,他在临近河边的一座假山石上坐下了,假山石正对方棋租下的公寓,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等到他一直盯着的窗户里没了光亮,才起身离开。

次日方棋起了个大早,回了一趟办事处。

办事处里依旧里里外外都在忙碌的样子,只是方棋这次回去,办事处里的前辈不再是各忙各的,前几次回来,除了负责接他的鬼车司机,进办事处之后遇上其他鬼差,他们从来没说过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但这次走进荒废的“城隍庙”,刻意和方棋“偶遇”的鬼多了起来,是因为地府又效仿人间,搞了一个绩效榜,用以激励地府鬼差。

方棋不出意外以最小的资历荣登榜首。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完成了某些鬼差近十年的KPI。

于是他和办事处里的前辈,从互不斜视变成了点头之交。

错身而过的时候,方棋感觉那些前辈看向他时灰雾似的眸子里仿佛都在放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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