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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见北斗,远观苍穹,就能正定内心?,知道前路如何行?走。”

夜风似乎也跟着温柔起?来。

“陛下今日可也有彷徨?”

沈初宜敏锐地问。

萧元宸淡淡笑了:“不彷徨。”

他告诉沈初宜:“既然下了决定,就不能彷徨。”

沈初宜能感觉到萧元宸这一刻的决心?,但她还是偏过头,看向萧元宸,声音温柔却干脆。

“臣妾会?陪着陛下的。”

若是以往,萧元宸一定会?说?“好”。

但是今日,此时此刻,萧元宸却道:“唯独这件事?,不用你陪着朕。”

萧元宸没有回望沈初宜,他仿佛逃避一般,只深深看着永恒不变的苍穹。

孽障因果,接由朕一力?承担。

朕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己身不怕罪孽,只求星河皎月关照,不要牵连旁人。

————

沈初宜没有追问。

两个人安静观星,过了许久,萧元宸才问:“初宜,你想家吗?”

沈初宜道:“想啊。”

她顿了顿,才道:“与其?说?想家,不说?是想念年少时一家人团聚的时光,因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两人单独漂泊于星河之上,沈初宜却并不觉得孤单,因有萧元宸陪伴,让她的心?安静宁谧。

平日里不想说?的话,不能说?的话,现在也能很自然说?出口。

这些话,都是沈初宜内心?深处的回答。

没有矫揉,没有造作,没有刻意逢迎,也没有精心?谋划。

一切都很自然。

她忽然明白,为何萧元宸会?带她来此处。

大抵是想让她放松一下。

能当?上皇帝,萧元宸自然不愚蠢。

沈初宜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机,萧元宸一直都看在眼中。

也一直都很配合。

因这皇宫之中,人人皆是如此。

就连萧元宸自己,也习惯于说?场面话,做体面事?。

但凡心?中有愿景的人,都不会?肆意妄为,更何况有那么多史官盯着他,起?居注上一笔一划,都是他百年之后的名声。

且不说?这长信宫中,便是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又有谁能随心?所欲生活?

萧元宸以前不觉得这样活着有何不好,亦或者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在这长信宫中,人人都是如此,没有谁是例外。

后来登基为帝,成为九五之尊,他才忽然发现,大凡时候,他都比常人要更随心?所欲。

这或许是成为皇帝唯一便利。

但慢慢的,他的心?更多落在沈初宜身上,便不想让她这样生活。

哪怕只短暂离开长春宫,短暂在此处观星,也是极好的。

这种想要为别人付出的心?情,是萧元宸第一次体会?到,却并不抗拒。

他反而甘之如饴。

陪伴和理解,大抵是这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这两样,沈初宜都给了他。

母后总是说?,人要学会?知足。

现在萧元宸就很知足。

萧元宸无比庆幸,自己同父皇不同。

他身边还有她。

所以他更想让她开心?。

沈初宜自然不知萧元宸这诸多情绪,她只是平静说?着年少时的趣事?。

“有一年落雨不停,家里附近的小河涨水,从上游冲来许多鱼虾。”

“我父亲是个脑子很灵活的人,他没有把鱼虾捞来自己吃用,而是让母亲和我一起?收拾出来晒干,那一年家里攒了不少鱼干虾干。”

“等冬日里冰冻河面,鱼虾打捞不上来,父亲和母亲就一起?去了县里,把积攒的鱼干虾干一并售出。”

“赚了不少钱。”

沈初宜说?着,声音都染着笑,那是对过往生活的怀念。

“不过父亲倒也不是一心?为钱,鱼干和虾干平日里自家也吃,我记得鱼干特别鲜,只要同葱姜一起?蒸煮,滋味就很甜美。”

沈初宜说?着,笑道:“也不知如今母亲还做不做鱼干了。”

萧元宸就说?:“以后得了机会?,朕也一起?尝一尝。”

“好呀?”她道,“明日我写信,问问阿妹,看家里是否还有。”

这话说?完,两个人就又安静下来。

星空亘古不变,却怎么都看不够。

闪烁的星芒有着无穷的力?量,它们一直悬挂在苍穹之上,陪伴着皎月和大地,无言却有声。

萧元宸忽然问她:“初宜,你觉得累吗?”

沈初宜愣了一下,不知道萧元宸问的是何事?。

“陛下指什么?”

萧元宸反而沉默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说?,也不想点破沈初宜的伪装,话到嘴边,最后才道:“宫里事?情越来越多,你觉得累吗?”

沈初宜却笑道:“不累。”

“雪团有奶嬷嬷和

管事?嬷嬷照料,长春宫的事?有舒云和如烟,臣妾有什么好累的?”

沈初宜从来都是斗志昂扬的。

“宫事?臣妾也在学,有贤妃娘娘和步昭仪教导,臣妾很快就能上手,也不算累。”

沈初宜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吃苦,勤勉努力?,永不退缩。

她记忆本就好,天生就比常人聪慧,许多事?情学起?来都很快。

加上她自己肯花心?思?,自然都能得心?应手。

说?累吗,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累,可这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

就不觉得辛苦了。

“其?实人都不怕付出,只要付出能有回报,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初宜声音清润,掷地有声。

“陛下,臣妾能有今日,有陛下的宽宥和垂青,也有臣妾自己努力?,”沈初宜柔声道,“臣妾靠自己走到今天,无论付出多少努力?,臣妾都觉得值得。”

“既然要享受荣华富贵,就要有所付出,若是整日里自怨自艾,那还不如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宫女,日子反而舒服一些。”

“所以陛下,臣妾不累,陛下也不用总是觉得臣妾疲累。”

萧元宸紧紧握着她的手,缓缓舒了口气。

“你不累就好。”

沈初宜安静片刻,反问:“陛下累吗?”

萧元宸偏过头看她。

星光烂漫,抚照大地,萧元宸的面容在夜色里模糊不清,可他那双眼眸却依旧明亮。

星光在他眼中闪烁,是沈初宜能清晰见到的温柔。

“刚登基的时候,觉得挺累的。”

“主要是心?累。”

朝廷、宗室、世家、门?阀,各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最初的时候,许多隐藏在幕后的事?情他都不知。

而那些表面上温和有礼的阁臣们,面上一贯是温和的笑容,对他总是恭恭敬敬叫陛下,似乎一切以他为先。

可嘴里一句实话没有。

前些年,他们阳奉阴违,萧元宸不是不知。

他不是无可奈何,也不是直接放弃,他慢慢努力?,收拢人手和权柄,让他们再也不敢肆意妄为。

当?皇帝,也是在同朝臣们不断拉扯,相互试探出对方的底线。

“一年又一年过去,现在倒是迎刃有余,可在更上一层楼的同时,我又想要追求更多的东西。”

如何做个好皇帝,是没有任何上限的。

萧元宸这样性格的人,会?不断攀岩,就如同攀登这观星台一样,他永远不会?气馁。

直到他抵达巅峰的那一日。

沈初宜安静听着他说?完,才轻声开口:“陛下,那我也陪着你,我们一起?努力?往前走,好吗?”

萧元宸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此时此刻,万千星辉都落于她眼中。

“好。”

两个人安静观星,之后未再言语。

萧元宸到底记得沈初宜刚出月子,躺了一会?儿,就道:“该回去了。”

等两人回到长春宫,沈初宜洗漱更衣,同萧元宸一早就睡下了。

不知道是因话说?开,还是心?中稍安,这一夜两人都睡得很好。

梦里似也有万千星辰。

次日沈初宜抱着雪团又去了一趟延华宫。

这一次贵妃没让她进寝殿,自己倒是梳妆打扮整齐,在正殿见的她。

她认认真真看了看雪团,没有上手抱他,只是说?:“跟鸿儿小时候还挺像的。”

说?完这句,贵妃就有些不耐烦了:“你走吧。”

沈初宜倒也不恼,她福了福,道:“是。”

贵妃就坐在延华宫的正殿上,垂眸看着她离开,脸颊边的纱布没有血再渗出,却似乎永远也摘不下来了。

过了正月,宫里的气氛便恢复如初。

沈初宜一边读书,一边带雪团,偶尔跟着贤妃等学习处理宫事?,日子充实又繁忙。

就在满宫和气的时候,贵妃忽然出了门?。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了王姑姑,就连贴身伺候的谢姑姑和碧荷都没有带。

王姑姑显得很紧张,她跟在贵妃身边,神情很是凝重。

“娘娘要去哪里?还是让奴婢通传一声吧。”

贵妃低垂着头,行?在宫巷左侧,挡住了自己伤痕累累的侧脸。

“怎么,本宫还要听你的不成?”

贵妃声音低哑而冷酷。

王姑姑心?中一紧,她道:“不敢。”

很快,王姑姑就知道贵妃要去哪里了。

她竟然去了荷风宫。

王姑姑心?里更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