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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檀离开了一会儿,很快端了一个白瓷碗回来。

“先吃点粥水,暖暖胃。”

可能是因为病了,崔云昭忽然想要撒娇。

她靠在床边,看着霍檀,声音很弱:“嘴里发苦,我想先吃茶。”

霍檀不由看了她一眼。

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把粥碗放到拔步床的架子上,然后就转身去取茶。

很快,霍檀又端着茶盏回来了。

对于被自家娘子使唤,他似乎甘之如饴,把一切都准备好后,就很自然坐在床边,端着茶盏要去喂崔云昭。

这下倒是崔云昭不好意思了。

她自己接过茶盏,把一碗茶都喝了。

喝干才发现,这不是清茶,而是红枣茶。

霍檀道:“夏妈妈担心你受了风寒,特地熬的红枣茶,温补的。”

崔云昭点头,又说:“我都好了。”

这一次,霍檀倒是摇了摇头:“哪里好了,我看你脸还很白,精神也不大好,晚上还得再吃一碗药。”

霍檀说着,把粥碗端过来,用勺子在里面搅了搅,直接舀了一勺,送到了崔云昭的唇边。

“你尝尝,不烫了。”

崔云昭下意识吃了口粥,甜滋滋的滋味瞬间涌入喉咙里。

粥食是不烫,可崔云昭的脸却烫了起来。

“我好好的,哪里要你喂了?”崔云昭伸手就要去拿粥,“我自己来。”

这一次,霍檀却没有给她。

他往后让了让,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持。

“娘子病了,我要好好照顾娘子。”

“娘子,给我这机会可好?”

霍檀说得真心实意,又那么坦诚,崔云昭抿了抿嘴唇,晕晕乎乎就答应了。

霍檀喂人吃饭并不生疏,他每次都把汤勺刮得很干净,一小口一小口喂崔云昭吃下去。

两个人安静了好一会儿,霍檀才问:“好吃吗?”

崔云昭点点头,说:“很甜。”

黍米粥里放了枸杞和红糖,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吃进肚子里立即就觉得暖和了。

听到崔云昭说很甜,霍檀眉头微松,唇角微微扬起。

他看了看崔云昭莹白的小脸,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很甜。”

等一碗粥吃完,崔云昭才觉得胃里没那么难受了。

霍檀取了帕子,仔细给她擦了擦嘴,才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要用晚食了,先吃一小碗垫补,一会儿再吃饭。”

这话都像是在哄小孩。

崔云昭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高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闻言便只是点头:“好。”

“郎君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霍檀放好了碗,到窗边的茶桌又给她倒了一碗红枣茶,才回到床边继续道:“我中午就回来了,瞧你睡了,就一直没走。”

他如此说的时候,神情很是平静,看不出是担心还是其他。

崔云昭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又觉得有些委屈了。

这委屈来得太突然,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可能是因为生了病,也可能是刚刚气氛太温柔,让崔云昭一时间有些软弱。

“郎君,可是担心我?”

崔云昭那双凤眸含着水,就那么脆弱而渴望地看着霍檀。

霍檀的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崔云昭的手。

中午回来的时候,他小心摸崔云昭的手,那时候她的手还是冰冷的。

那种冷冰冰感觉,让霍檀心里刺痛无比。

他没有说自己一直坐在这里,握着她冰冷的手,直到她的手暖和了,他才放心。

他只是很坦诚点了点头。

“娘子病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霍檀看着崔云昭的眼眸,伸手把她鬓边的碎发顺到耳后,“我很担心的。”

崔云昭抿了一下嘴唇。

她觉得眼眶温温热热的,眼底一片湿润。

她哽咽了一声,却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当着霍檀的面哭鼻子。

霍檀看着她的小动作,心里越发柔软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可到嘴边的话还是就那么说了出来。

“皎皎,你不用那么坚强的。”

“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里是你自己的家,我是你的夫君,你没有必要强撑着坚强,让自己活得很累。”

霍檀这话说得很认真,却字字句句都说进崔云昭的心坎里。

他说的这些,都是前世的自己。

她在崔氏过得那么小心谨慎,从来不肯放松,后来嫁来霍氏,她依旧保持了以前的习惯。

仿佛只有一直坚强,一直做到最好,才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才不会被人说,她是崔氏里最没用的那个女儿。

崔云昭吸了吸鼻子,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甜丝丝。

比方才那碗粥还要甜。

可能是因为她态度同前世大相迳庭,同霍檀也从不隐瞒,这让霍檀也多了几分坦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正是如此,让两个人之间越发亲近。

而这种亲近,却越发让人放松踏实。

崔云昭到底没有哭。

日子过得好好的,有什么可哭的呢?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嗔怪地看向霍檀:“说这些做什么,今日这么累,还要逗我哭。”

霍檀见她没哭,不由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一把把崔云昭抱进了怀中。

崔云昭的长发飘在他脖颈,带起一阵麻痒。

霍檀搂着她单薄的身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似乎想要这样就让她的病情好转。

“是我的错。”

崔云昭靠在他怀里,觉得身上暖融融。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刘十八的事情怎么样了?”

霍檀倒是不觉得自家娘子煞风景,她问了,他就认真回答。

“刘十八胆子倒是大,做了流寇,居然还敢用本名,这边的军务司一查就查到了他。”

霍檀道:“他的娘子检举他的话全部都是真的,不用再去武平查,随便吓唬一下那些跟班,他们就都招了。”

霍檀轻轻拍着崔云昭,声音很轻柔,但表情却冷酷无比。

“这些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就他们做的那些事情,直接就能判斩首示众,”霍檀道,“即便他们认错了,悔改了,军中也不会放过他们。”

军中有自己的处事规则。

士兵犯军法,不同《周刑统》,诸如谋逆、叛乱、杀人放火、鱼肉百姓等恶行,直接就能判斩首示众,根本不用上报朝廷。

刘十八之所以会流窜,就是怕死。

“他们这种人,也就只能欺软怕硬,要是让他们自己死,一个个鬼哭狼嚎,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霍檀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崔云昭问:“他既然怕死,为何还要闹事?”

今日崔云昭差点受伤,又受了惊吓病了,霍檀本就压了一肚子火,他自然不会同娘子发火,便只能痛斥那些亡命徒。

“他们没钱了,也走投无路,做流民就只能乞食,住在窝棚里,忍饥挨饿,风吹日晒,没有归路。”

“一开始他们确实隐藏了十几日,可是时间越久,他们就越耐不住。”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作威作福惯了,又靠着抢掠来的银钱山珍海味,现在让他们过这样的日子,他们也过不下去。”

霍檀目光冰冷:“所以,今日见你去施粥,他们就动了歪心思。”

“一个是因为真的忍不了了,一个也是之前在武平从未失手,让他们自大狂妄,觉得能从博陵巡防军手底下顺利逃窜,逍遥快活。”

“简直是做梦。”

确实是做梦。

霍檀声音虽然努力维持了温和,但崔云昭也能听出他愤怒,她伸出手,也轻轻在霍檀背后拍了两下。

她手上还没什么力气,手劲儿也很小,可只那两下,却直直拍进了霍檀心里去。

崔云昭的声音很轻柔:“郎君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霍檀愣了一下。

从崔云昭醒来,霍檀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他不会同他说自己多么自责,多么愤怒,这样就越发显得他无能。

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有保护好,让她受到了惊吓,本来就是他的错。

却没想到,崔云昭却一眼就看穿了他。

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

让霍檀说什么好?

他只能在心底里牢牢记住崔云昭的好,记住她冰冷的手,记住她病中苍白的面容。

他不能再让崔云昭吃苦了,一丁点都不行。

霍檀也回应似的,轻轻拍了一下崔云昭的后背。

“娘子,你怎么这么好啊?”

霍檀感叹一句。

崔云昭就笑了一声,道:“知道我好,以后就好好待我,以后什么事情都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