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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召见,是极大的恩宠,必要入宫拜谢。

林绣姑和崔云昭率领家中众人领旨谢恩,邢妈妈就上了前来对内侍道谢。

那内侍颠了颠手里的重量,脸上笑容更胜:“老夫人,侯夫人,倒是不用太过拘谨,说是赏春宴,其实不过是家宴罢了。”

家宴这个说法,算是抬举定远侯府。

崔云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皇帝正在病中,要见他们的究竟是谁还未可知,且又在战时,宫中不便大肆欢庆,说是赏春宴,怕也只招了他们一家人,只是换个好听的说法。

按理说霍檀封爵入京,本应该去宫中叩见陛下,但他们刚一到侯府,宫中便有旨意,让霍檀先忙正事要紧。

这入宫叩谢圣恩的事情便一直拖着,拖到了今日。

三日后的赏春宴,就算是给定远侯府一个面圣谢恩的机会。

崔云昭便谢过内侍,让邢妈妈等人送他离开,然后便开始准备入宫事宜。

在长汀大营的霍檀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他提前一日回家,先沐浴更衣,然后便站在卧房里被崔云昭摆弄。

京中各公侯府上的公服发冠,皆要自己出钱制作,但朝廷给了指定的绣坊,只要下了单子就能提前预备好合规的公服。

在朝廷晋封霍檀之后,崔云昭已经让人在锦绣绣坊下了单子,家中各人所有公服按一年四季准备两身,以备不时之需。

等他们搬来汴京之后,公服正好做好,家中其他人的已经拿回来改好尺寸,只剩霍檀的没有改。

崔云昭等他穿好朱红圆领大袖衫,不由啧了一声。

“夫君穿这颜色真好看,可真是威风堂堂,玉树临风。”

霍檀生得好,又猿背蜂腰,穿大袖衫自然是飘逸出尘,那朱红色又很鲜活,难得把他衬托的唇红齿白,一副斯文俊秀模样。

若说他是文臣也使得。

崔云昭一面在他腰上下针,定好修改的位置,一边说:“你整日里风吹日晒,怎么就晒不黑呢?”

霍檀就笑着捏了一下崔云昭的细腰。

“这样不更好,省得娘子嫌弃我皮糙肉厚。”

夫妻两个说笑了一会儿,衣裳就改好了,崔云昭让他换下来,送去让绣娘赶紧改样,然后才道:“蓝嬷嬷同我说了说宫里事。”

霍檀点头,一边吃茶一边听。

“蓝嬷嬷是年老出宫荣养的,她也不过才出宫两三年光景,早年在宫中伺候过太子殿下。”

霍檀微微挑了一下眉,倒是没想到崔云昭竟是请了个能人回来。

崔云昭笑了,声音很轻柔:“蓝嬷嬷说,先皇后故去得早,陛下对太子殿下多有疼爱,后来南征北战,正事繁忙,对太子殿下就少有教导,教导太子殿下的是先太后。”

“老人家宠孙子,自然是要什么给什么,等陛下荣登大宝,再去分神考教太子殿下时,发现他性子已经定了。”

崔云昭声音更轻了:“蓝嬷嬷说这位太子殿下性格乖张冲动,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激怒他,另外太子殿下不喜读书,专爱招猫逗狗,如今宫里还专为他设了百兽园。”

这些事霍檀也有所耳闻,不过没有蓝嬷嬷说的这么详细。

崔云昭道:“蓝嬷嬷的意思是,这位太子殿下一定要顺着,却又不能太顺着,要拿捏一个度,不能让他觉得敷衍,也不能让他感受到无趣,很是不好伺候。”

说到这里,崔云昭叹了口气:“后日我们可得谨慎一些。”

霍檀点点头,神情难得有些郑重。

“若是如此……”

“且再看看吧。”

崔云昭只得安慰他。

从陛下重病至今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因为是年节时候,朝廷也休了早朝,倒是一直没有出什么乱子。

但身处汴京,又住在繁花似锦的梧桐巷,崔云昭大概能感觉出汴京的暗流涌动。

“就是不知明日能不能见到陛下。”

霍檀摸索着手腕上的袖里箭,思忖片刻开口:“不好说。”

陛下究竟病得如何,能否起床,还是只是寻常的病症,谁人都不知。

如今满朝文武,只有殿前都点检于未平和太子殿下见过陛下。

除此之外,颇有恩宠的贵妃、贤妃等都未能见到陛下,朝中的同平章事及左右尚书仆射等机要文臣,也都未曾见到皇帝陛下。

往来政令圣旨,皆由太子下达。

这不是个好现象。

夫妻两个又说了会儿话,才一起歇下。

第四日,天光熹微时,定远侯府就忙碌起来。

等一家人穿戴好公服发冠,把自己打扮得得体又隆重,才一起上了马车。

霍檀今日没有骑马,也没有配刀。

他穿着一等定远侯的官服,看起来文质彬彬,朗月清风。

崔云昭的公服同为大袖衫,但衣裳花纹精致,另有珠花冠和璎珞相配,两人站在一起真是金童玉女,好一对璧人。

定远侯府距离长信宫很近,不过一刻就来到了长信宫西侧宫门。

成化门多为朝臣勋贵命妇们入宫行走,故而成化门外有廊亭和雅座,又有宽敞气派的平地停放马车,一切看起来都是有条不紊的。

崔云昭前世经常出入长信宫,此刻倒是不怎么紧张,她陪在林绣姑身边,稳稳托住她的手。

今日跟随一家人入宫的只有邢妈妈和夏妈妈,其余的所有丫鬟都没有带来。

宫门处,霍檀身边的亲兵长随季浩上前交谈,给守门的金吾卫递交诏令。

不过一刻,事情就办完了。

守门的金吾卫军使上前对霍檀行军礼:“侯爷随小的这边走。”

一家人便跟随那名军使踏入长信宫。

他们一家人都很谨慎,所有的利器都没有带,简单检查过就被放行。

那名军使对霍檀很是恭敬,陪在霍檀身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才道:“等进入内成化门,属下就不能跟随,另有内侍领路。”

长信宫七拐八绕,若不是通过天佑正门进入,从侧门进来都是狭窄的宫巷和甬道,无人领路肯定会迷失方向。

一家人安静跟着三名内侍往里走, 年长的内侍也很客气。

“侯爷, 夫人, 前面就是荣恩殿,太子殿下就在那便等候侯爷。”

听起来,太子也挺客气的,竟是先到等候了。

但两刻之后,当众人来到荣恩殿时,才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荣恩殿应当是朝廷经常接见朝臣之地,原本是庄严而肃穆的,可此刻殿中不仅有不少猫狗,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

锦鸡、白兔、梅花鹿都在殿中自由奔跑,御座一侧,有几名礼乐所的乐者在吹奏丝竹,配着动物们的叫嚷声,竟硬生生有三分野趣。

而大殿之上,年轻的太子殿下正搂着两个纱衣美人,让她们给自己喂酒。

这场面,真是酒池肉林,奢靡铺张。

不过霍家人有了蓝嬷嬷的指点,心里早就有数,此刻都是面不改色,就连霍新柳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来。

霍檀面上带着平静的笑,跟崔云昭一起扶着林绣姑上了前来,一起跪下给太子见礼。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裴翊询今年只有二十岁,刚刚弱冠,他身形消瘦,面白无须,脸上有一种酒色浸润的虚弱。

不过他生得倒是周正,也算是清隽的长相。

见霍檀来了,他忙放开身边的美人,直接起身走下御阶,弯腰先把林绣姑扶了起来。

“老夫人,何须多礼?”

说罢,他才对霍檀点头:“定远侯,起来说话吧。”

等霍家人都起身,裴翊询便仰头看了看霍檀,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定远侯年少威武,是我大周的大英雄,以后还要靠你保家卫国,孤实在佩服。”

这话倒是很动听。

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是个性格很爽朗的人。

霍檀忙说不敢当,两人又拉扯几句,裴翊询便让一家人坐下了。

此刻殿中依旧乱糟糟,动物的叫声不绝于耳,裴翊询似乎也毫不在意。

他亲切地问了问林绣姑的身体,又同霍檀问了问边关形势,一切都很正常。

崔云昭坐在林绣姑身边,一直半垂着眼眸没有多言,不过她余光注意到裴翊询身边的那两位美人已经正襟危坐,披上了罩衫,如此看来倒是端庄许多。

不过她们面容生的艳丽,有一种奇特的美丽,这种美丽里带着魅惑,让人流连忘返。

崔云昭总觉得那两位美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一时间有些走神。

此时,裴翊询正在同霍檀说话。

“定远侯,你喜欢动物吗?”

霍檀面不改色,道:“回禀太子殿下,臣喜欢马。”

裴翊询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是啊,军人都喜欢马,马儿忠诚又勇敢,谁不喜欢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可孤就不喜欢马,马太高大了,不好驾驭。”

霍檀淡淡笑了,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不过只要是被驯服的马,就会很听话,不听话的马不会送到太子殿下面前。”

裴翊询神情微变,也跟着笑了。

“对,你说得对,父皇就喜欢马,总希望我以后可以驰骋沙场,做个天下人都敬仰的大英雄。”

“可我为何要做英雄呢?我做好太子就行了。”

他的自称换成了我。

霍檀依旧恭敬:“殿下所言甚是。”

裴翊询似乎觉得他太过无趣,眼睛一转,就落到了崔云昭身上。

盛装打扮的崔云昭有一种别样的美。

她端庄,优雅,就如同花园里最昂贵的十八学士,让人连碰都不敢碰。

“我记得,侯夫人是崔氏女吧?”

崔云昭微微抬起头,恭敬答:“是。”

裴翊询就笑着看向霍檀,声音微微发冷:“前朝人曾传言,说得崔氏女得天下,但凡娶了崔氏的女儿,最终都能问鼎高位,黄袍加身。”

“定远侯,你以为呢?”

裴翊询这话一说出口,殿中陡然一静,丝竹声都停了。

除了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动物们,还在开心叫着,在殿中来回溜跶。

崔云昭深深吸了口气,就听霍檀平静道:“殿下,那都是早年的谣传罢了,这几十年来可再无这样的传闻,否则崔氏又如何会把女儿嫁给出身低微的臣呢?”

霍檀这话极是自谦。

裴翊询却冷冷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都收了回来。

他看了霍檀好一会儿,见霍檀都是不卑不亢的,便不再去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殿中单纯无知的小兔子身上,淡淡开口:“你的晋封旨意是父皇一早就拟定好的,孤未改一字,霍梵音。”

裴翊询说:“我跟父皇不同,我只喜欢听话的动物。”

他说着话,恰好有一只大公鸡蹦跶到他面前,鸡爪子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鹿皮靴上,印了一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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