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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禥在檐下看了良久。

只见贾似道掩袖哭着,随口说了几句,叶梦鼎便气得跺脚,之后程元凤也过去,三人低声计议了一会。

最后,叶梦鼎向贾似道拱了拱手,一副付托大事的样子。

赵禥愈发害怕。

终于,贾似道走上前,向他行了一礼。

“殿下节哀。”

“贾……贾相……”

“殿下放心,殿下想要什么,臣便给殿下,但请殿下切务必要信任臣。”

赵禥一愣,目光又转向远处的赵与訔,缩了缩脖子。

他再傻也明白,贾似道现在是在看谁更乖了。

“那……那我近日还能饮酒吗?”

贾似道没笑,脸上还有悲色,但眼中已有笑意,凑近了低声道:“国丧,旁人不可,但官家可以。”

赵禥似懂非懂,没说话,缩着头,努力摆出乖巧的眼神。

贾似道只说这了几句话。

足够了。

他转身,望向天边,心中自语了一句。

“看到了吧?你最大的错,便是将前程寄托在忠王、叶梦鼎身上。但你看,实力不足,一切都是虚的。”

……

程元凤最后一个步入殿中,命内侍都退下去,闭上殿门。

仅一夜之间,他仿佛衰老了很多。

叶梦鼎说什么联手拥立忠王、铲除奸党,听起来很动人……太虚了。

并非程元凤不想除贾似道。

他太想了。

但仅凭几句谣言除不掉贾似道啊!

叶梦鼎说来说去,从头到尾只有那一首歌谣。还有何证据?

而弑君之事还有太多破绽,这不查清楚,忠王唯一可倚仗的嗣子名份不过是空中楼阁。

那名份就在贾似道处,再算上实力……奸党尚未铲除,忠王就要先被铲除了。

为了稳固社稷,只有权衡商议为妥。

没办法。

……

群臣入殿,贾似道当先哭。

“陛下啊……臣愧对陛下!”

谢道清也哭,问道:“贾相,你昨夜去了何处?”

“我与李瑕有怨,他擅长刺杀,欲杀我,故而出城暂避。”

贾似道诧不遮掩,逢人便说,为今日议事的氛围定了基调。

“荒唐!”饶虎臣喝道:“贾相,当此时节,休得戏语!”

“没开玩笑。”贾似道一本正经道,“李瑕擅长刺杀。”

之后,他站到一边擦泪,不再开口。

自有他的党羽出来说话。

“国本须定,然陛下如何驾崩须先彻查清楚。非我等疑忠王,彻查是为洗清忠王之嫌!”

“若说逆贼只有庞燮,那酒库是何人所炸?文德殿是何为所毁?观星阁又是如何引爆?当夜必还有人谋逆!”

“……”

“御街上还有一起爆炸,有几位宗室不幸遇难,赵知府?”

赵与訔低着头,心中思量——

在赵禥与宗室之间,贾似道只能拥立一个人。

比谁更听话,他的儿子太聪明,比不过赵禥。

今日的关键在于,贾似道只想把火引到李瑕身上、继续扶忠王。

但只要能将火烧到赵禥身上,大事可成。

这道理贾似道明白,但有自信控制住局面,所以给了一个机会……

思及至此,赵与訔开口,道:“禀皇后,臣有罪,请容臣详禀当时情形。臣认为,有人在离间朝臣,搅动是非……”

谢道清默默无言,听了许久。

终于,一切线索都被归到了李瑕头上。

“臣以为,昨夜之事必谍探所为,临安最擅于此道者,李瑕是也,故而……”

“荒唐!何等荒唐?!”

饶虎臣再次出列,喝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毫无根据,胡乱指摘一方阃帅。皇后,臣认为赵知府疯了,宜驱出去!”

贾似道转过头,眯了眯眼。

今日要说服的不是皇后,反而是这些忠正耿直之士。

为何?

忠正之士,平日里让人嫌其迂腐。

千人嫌、万人嫌。但当一切规矩都坏了的时候,只有这些忠正之士才能代表民望。

当山陵已崩,兵权之外,最能维持秩序的就是民望。

每到这种时候,唯有这些平素以身正公道的人出来主持局势,才能让朝野上下真心信服。

这就是一个‘望’字,也是维护世情的‘道’。

……

“并非毫无根据!”

赵与訔大喝道:“昨夜李瑕就在宫中!先与杨镇饮酒,之后乔扮入宫,形迹可疑,罪证确凿!”

叶梦鼎闭上眼,心中泛起无奈。

一夜动荡,无数次,他都以为能与李瑕、程元凤联手除贾似道。

结果程元凤下不了决心,非要稳定局势。

现在,程元凤与贾似道合力一查,李瑕终是暴露了。

好在自己护住了忠王……

赵与訔又道:“臣请皇后传问杨镇!”

“传杨镇……”

……

与此同时,天光已大亮了许久。

观潮台附近,忽有人大喊了一声。

“李节帅回来了!”

不少人转头看去,只见钱塘江上,三艘大船逆流而上,大旗招摇。

一人披甲立于船头,威风凛凛。

此情此景,竟与两个月前极为相似。

……

“李节帅!”

闻讯而来的秀异社女子们才赶到利津桥,只见三艘大船已靠了岸,其中一艘船头上站着的不是李瑕又谁?

她们不由大喜,踮起脚挥舞起手中的香帕。

“李节帅又回来了!”

“李节帅!看我,看我!”

“……”

李瑕真就转头看向利津桥。

他甚至点了点头,抬手挥了挥。

之后,大船停泊,他领着将士们下船,径直向宫城而去。

三百蜀中将士队列整齐,甲胄鲜亮,一时也不知吸引了多少人注目。

秀异社的女子们跟到御街,不敢再跟,停下脚步叽叽喳喳不已。

“天,我的李节帅又回来了。”

“昨日傍晚才见他乘船走了,怎又回来了?”

“一定是因为昨夜落天雷,官家招李节帅回朝护驾。”

“对,对,一定是了,昨夜动静大得吓人呢。”

“但李节帅回来可就好了……”

偶有行人路过,听着她们谈论,摇头不已。

显然,官家驾崩的消息还未传到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