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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谋略,商挺或不输于廉希宪,只是不如廉希宪熟悉战况,此时仔细问过,也便答应了。

两人共事多年,互相信任,竟是连放弃关中这等大事也只花了不到一刻便定下来。

……

这日的长安,首先是京兆学府的名儒与学子被平平稳稳地护送上马车,东渡黄河,暂避往山西平阳府。

廉希宪就任时,第一桩事便是请许衡提举京兆府学。

准备撤退关中时,第一桩也是迁府学。

如他常说的,“教育人才,为根本计”、“今国家崛起于朔漠,若不礼敬士人,则儒术由此衰熄矣”。

这份心思,宋人大概不能理解。

唯有这些北方的读书人,能感受到文脉已稀弱,以及对“国家崛起于朔漠”的忧虑。

……

七月二十一日,探马传回消息,宋军已进驻凤翔府。

“刘黑马果然是降了。”

“让人感慨啊。”商挺叹惜一声,“回想起当年阿蓝答儿钩考,将你我下狱,却优渥刘黑马……他本该更忠忱才是。”

“世侯。”

廉希宪只喃喃了两个字,不复多言。

他们站在城东城楼上,向城外看去,只见汪直臣已领着驻军集结。

“请商公带兵驻守潼关,须将刘黑马麾下兵马与河南驻军调换,切记切记。”

“廉相呢?”

“我将其余兵力派往山西、陇北。”廉希宪道:“关中四塞之地。只要关隘还在我们手上,李瑕便是拿到了关中,也等于没拿到。”

他眉宇间压着深深的思虑之色……

若说天下如棋,这一局,李瑕准备半年,先想好每一步如何走,趁廉希宪不备,先发制人,步步逼进。

廉希宪知道自己败了,赢不了了。

于是他主动退出关中,相当于先行放弃这一局必败的棋。

之后,趁着李瑕还在收尾,他已开始谋划下一局该如何走。

这便代表着“事机”又变了。

“那下一局,该是我赢。”廉希宪自语了一声,目光再次昂扬振奋起来。

在他脑海中,新的棋盘上,他已当先落下一子。

……

郿县。

“拿下郿城太轻易了。”李瑕策马而行,抬头看城门上那个“郿”字,摇了摇头。

“我们的李大帅担心什么?”

刘元振近日称呼李瑕,每以“我们李大帅”相呼,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

他纵马而行,又悠悠问道:“担心我等设计要害李大帅不成。”

李瑕觉得刘元振就像是个女人,降就降了,却故作矜持,非要表现出一幅超然物外,满不在乎的样子。

反而是刘黑马、刘元礼沉稳得多,老老实实地当着士卒拜了李瑕,该如何就如何,因为没有心结。

此时李瑕却懒得就此多说什么,淡淡道:“不是。我在想,为何廉希宪不做防备?”

刘元振微微沉吟,道:“许是将兵力收缩回京兆府了?”

“待派往长安的探马回来便知。”

两人并辔而行,刘元振再一想,又笑道:“也许廉公见我们的李大帅是人中龙凤,也有归附之意呢?”

李瑕摇了摇头,坦然驰入郿县,身后仅带百余亲卫。

因刘元振已说过控制了城池,李瑕信得过他。

“不会,他追随忽必烈十年,若这般便归降我,意志未免太不坚定了。”

刘元振微微尴尬。

下一刻,李瑕已径直道:“我不是说你,我是在想,廉希宪是否有可能放弃关中?”

“关中岂能这般唾手可得?谁能轻易放弃关中……”

刘元振摇了摇头,又准备侃侃而谈,分析局势。

李瑕抬手打断他,沉吟道:“若廉希宪探到刘家已弃暗投明,推算出他无力守住关中,那……主动撤离,反而可趁刘公派遣的各路信使未到之际,带走刘家兵马。”

刘元振听到这里,脸色已是一变。

他之前,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下意识里就认为廉希宪该守关中。

为何?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廉希宪不是怯懦之人,既受任宣抚陕西,便有守土之责,怎可能轻易退走?

然而,当刘元振仔细一想,竟发现,于廉希宪而言,撤出关中确实才是最好的办法。

刘黑马已在昨日散出信使,联络各州县的旧部,准备助李瑕一举拿下关中。

七万户都元帅镇陕西近二十年,这份威望,廉希宪挡不了。

若是廉希宪把这些兵力带到河南整编……

“这……我的兵力……”

刘元振喃喃了一声,再次摇头道:“不太可能。”

“为何不可能?”

“这种决定,没人敢做。廉希宪若如此,须对局势有极清晰的判断,须冷静到能抛除各种杂念。而擅自放弃关中,他还得有这胆量。”

刘元振已不再称“廉公”了,因这次廉希宪要损害的是他的利益。

他语气也愈发笃定,最后道:“他不会的。”

“我本也以为他不会。”李瑕道:“但,你告诉我的,蒙哥身死消息传来,他敢不等忽必烈谕召到,擅自作主斩杀军中亲近阿里不哥的蒙将,把军符给汪良臣,此人极冷静、有胆魄、能洞察。”

刘元振张了张嘴,脸色愈发难看。

李瑕又道:“若非我更早把蒙哥死的消息传到六盘山,廉希宪还敢杀阿蓝答儿、刘太平,不是吗?”

“我刘家的兵力……”

“放心,他带不走太多,最多只能带走长安附近的驻军,必不敢去商州,太快了。”

李瑕之所以没事先想过廉希宪会撤离关中,也正是因为太快了。

七月十五日夜里,他与刘黑马会面;十六日,双方正式谈妥;十七日,宋军开始入驻凤翔;二十日起征关中;二十二日攻下郿城……

这已是快到极致。

廉希宪若还能在他大军到之前撤走,那其人之冷静,其胆魄与洞察力,就实在太了得了。

“二十三岁即宣抚京兆?”李瑕自语道。

刘元振听得这感慨,一愣。

他忽然发现自己比李瑕、廉希宪的差距有多大。

以往还自诩俊彦,可今日听三言片语、观李瑕与廉希宪算计,竟已完全超脱了他这个层面。

“一个二十三岁既宣抚京兆,一个十九岁即阃帅川蜀……资才天授……何其不公……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