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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扬声道:“诸位不必担忧,待会儿文娘子也会来送香笺,我必能邀她赴宴!”

其余人给面子地说了几句场面话,里头也有不少人出言,说是能邀来交好的名妓,而探花郎瞥了他们一眼,笑意略淡。

哪成想,队伍渐渐往前,所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众人预料。

“文娘子贺马进士金榜题名——”

“洛娘子贺荣进士——”

“……”

名妓的仆役、婢子们,虽然都笑着送来香笺,但若是被问是否能一并去赴宴时,却都礼貌婉拒。

“我家文娘子应了宋都知的邀约……”

“对不住,宋都知已经……”

眼下,看着又一位来送香帕的婢子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接过香帕的进士皱眉道:“莫非乐娘也应了宋都知的约?”

婢子露出得体的笑,颔首不语。

这些风风光光骑在马上的进士们面面相觑,那进士不禁追问:“乐娘这是要去哪?”

婢子也不瞒着,笑道:“宋都知请她们去观赏美食比试呢!”

说罢,圆脸喜庆的婢女行了一礼,退入人群中,图留一众进士不是滋味地往杏园而去。

人群中,方才那名有些天真可爱的女童拽了拽同行青年的袖子:“山子哥,是在说咱们要去的那个比试吗?”

阿山问道:“对,就是那个。你们还想看进士们骑马吗?要是觉得腻了,我带你们去园子与阿康他们汇合。”

阿喜眼睛亮晶晶的:“骑大马好无趣,阿喜想看做吃的!”

其他年岁不一的女童纷纷点头。

见此,阿山笑了,与周围其他几名少年交换了个眼神,带着小女童们往举办比试的宅子而去。

一路上,朝大宅走去的人不在少数,这些大多是携着家眷或者奴仆。倒也有一大行人瞧着比较扎眼,看着都是少年郎,约有一千多人的样子,身上衣袍的布料高低不一,一个个手里拿着物件,有说有笑地往宅子走。

阿山愣了一下,旋即了然。

恐怕这就是雇主说的国子监监生了。

他与阿康等人都是长安城里的乞儿,自小在街上混吃混喝,长大之后要么去各家打短工,要么偷鸡摸狗、凑合度日。他们人数不少,兄弟们遍布小半个长安城,说是结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帮派,但实则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而阿康年岁最大、做事最狠,是他们中的头头。

前不久,永泰食肆的人寻上阿康,出钱让他们来美食比试搅浑水,除了要将票投给永泰食肆的掌勺庖厨之外,还得在比试时给那位孟厨娘喝倒彩。

阿山偷偷瞄了一眼这些监生手中的东西,只依稀分辨出是竹竿、布料或纸张,但弄不明白他们想要做什么。

等带着阿喜她们到了大宅外,个子高的阿山立即瞧见不远处的黝黑青年,连忙赶过去与之汇合。

黝黑青年望到她们过来,原本冷漠的面色带上笑意,将笑眯眯的阿喜接过来,望着其余女童,放缓声音:“骑大马好看吗?”

阿喜等人摇头,你一言我一语道:“不好看。”

“那些进士好可怜哦,想邀漂亮姐姐去吃酒,可是都被拒绝了。”

“……”

听着,阿康蹙起眉,先将阿喜交给兄弟,然后拉过阿山,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阿山只好将方才所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末了,他忐忑地问:“康哥,有这些名妓在,雇主怕是赢不了吧?”

阿康的嘴角压平一些,但面色还算好看:“那比起咱们和其他几个帮派,也没多少人,算不得什么。”

说着,他望向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国子监监生们,拧眉道:“比起平康坊的名妓,我还是更担心国子监那帮公子哥。他们手上拿着的东西,你可看清了?”

阿山摇头,老实道:“没瞧出来。”

阿康面色微沉:“总觉得有古怪。”

话音未落,就在乌泱泱的一群监生中分出一些人,他们去到离宅门不远处的必经之路上,然后展开手中物件。

不过眨眼工夫,必经之路上就整整齐齐地立起半人高的竹架子,每个四四方方的竹架都糊了一张大纸。纸上除了用寥寥数笔画出一个小巧可爱的厨娘模样,还依次用颜料画出各种新奇又好看的吃食,有索饼、馎饦、月饼,也有诱人的炙肉、暖锅等等,留空处还写着——

“祝百味食肆孟厨娘,得胜归来!”

“愿国子监食堂孟厨娘,比试顺利!”

“……”

不仅是紧紧盯着监生的阿康等人,连带着周边的游人都露出惊讶之色,兴致勃勃地围上去观赏。

“哎呀,这些就是孟厨娘做的吃食吗?瞧着好生漂亮!”

“非是夸大其词,我一见着这画,仿佛就能闻见香味了。”

见状,阿康那眉毛拧得更紧了。

阿喜等女童好奇道:“阿康哥哥,那是什么呀,瞧着好好吃。”

另一女童小声道:“我们可以去瞧瞧吗?那画好好看!”

闻言,阿康硬生生缓和下面色,笑道:“麦子,带阿喜她们去瞧瞧吧。”

“哎,好的!”麦子等兄弟应道。

等到阿喜等人离开,阿康才沉声道:“哗众取宠的伎俩,大家不过是图个新鲜,不会干扰待会儿的比试。”

说着,有数位仆役从大门边绕出,去到各处,笑着招揽客人。

其中有去到国子监等监生跟前的,笑问:“诸位郎君可要入场?”

不远处的阿康眯起眼,言辞凿凿道:“他们有一千多人,并非人人家中富贵,必然有不少人出不起这四十文钱……”

话未说完,就望见其中为首的一位监生,振臂一挥,豪气道:“今日都是为了孟师傅而来,诸位同窗的入场费,我田台元都包了!”

说罢,那姓田的监生将银钱扔给仆役,淡定道:“五十两银子,多余的就当赏钱。”

仆役面上的笑容越发真诚,笑眯眯地迎大客户进宅子。

阿康:“……”

这帮子公子哥是有银钱没处使了是吗!

还有,不是说国子监的监生看重出身、家境,各为一派,关系并不融洽的啊,何时变成这样了?

一旁的阿山咽了咽津液,觑着看完画儿回来、逐渐靠近的阿喜等人,小声道:“康哥,咱们怎么办?”

阿康呼出一口郁气:“无妨,听说雇主还找了城西那帮子人,咱们的人数依旧占优。”

“走吧,先领牌子进去。”

阿山稍稍安下心,连忙点头。

宅子里,靠着大门口的一座二层小楼上,有一矮个仆役站在窗口。他盯着不断有人涌进来的食客,与刚刚迈进宅子里的黝黑青年遥遥对视,心下一安。

仆役扭头,热络地笑道:“掌柜,人都进来了,木牌子也都领了。”

依着流程,每一个付了四十文入场费的食客,都能得到一块有独特几号的木牌。木牌子正面标有甲乙丙丁等字样,背面则是排序,届时会由主事在每一轮抽取相应的食客,上台来品尝、投票。

长着一双斜眼的永泰楼时掌柜,听到之后,面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淡定又从容地饮上一口热茶,站起身来:“时辰快到了,我去看看彭厨子,你在这儿守着。”

仆役忙不迭点头,满面笑容地送时掌柜离开。

时掌柜从二楼下来,绕过重重回廊和院门,去到专门挪出给一众庖厨休息的院子。

刚一进门,行不多远,他就撞上正与龚御厨、曲大师傅说话的孟桑。

时掌柜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画面,面上堆出笑来:“哎哟,见过曲厨子,见过龚御厨!”

末了,他好似才看见一旁的孟桑一般,笑意淡了些许:“是孟小娘子啊,倒是闻名不如见面。”

孟桑笑意一顿,挑起眉来。

在这个场合,对方称呼旁边两位,用的是象征庖厨身份的“师傅”“御厨”,而对上她确是“孟小娘子”,其言下之意很是明了。

孟桑自觉如今靠山很多,实在不必装什么和事生财。

她拦下欲要出声的曲厨子,又向笑容变淡的龚御厨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随后依葫芦画瓢,先是和慢了时掌柜一步进来的其他人打招呼,然后才望向面色难看的时掌柜,微笑道:“抱歉,长安城太大,不知你是……”

有曲厨子和龚厨子在,时掌柜到底收敛了一些脾气,撇嘴道:“西市永泰食肆的掌柜,姓时。”

“哦,是时掌柜啊。”孟桑没有感情地笑了一下,接着不说话了。

她不开口,曲厨子二人也一言不发,三人齐刷刷盯着时掌柜。

时掌柜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于是僵着脸打了个哈哈,借口去寻自家庖厨,离开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