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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做岑蟾的?谋士,你们能忘,我却忘不了。”

“岑蟾屡屡捕风捉影,在萧熜耳边提及我阿耶有取而代之之心。捕的?也不过?是萧熜你心中的?真实所想?罢了,岑蟾此人固然可?恶,但萧熜你这样?的?不仁不义之人,你落到这般地步,是咎由自取,我不过?替天?行道,有何不对?”

阿耶猝然离世,阿娘和阿姐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但风雨不止。

萧持在种种疑窦与不甘之下,隐姓埋名投军,从一个最低贱的?小卒做起,直到他屡立奇功,得了一些名望,这才进入了萧熜的?视野。萧熜几番设局,萧持都侥幸逃脱,在萧熜更疯狂的?反扑之前,他终于得到了当年遗留的?证据。

他对萧熜的?复仇,是为让阿耶的?在天?之灵安息。旁人再不理解他,性格使然,萧持不屑于同他们解释,更也不会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里。

哪怕瑾夫人亦在误会他,几次出言想?要劝他对长房不要赶尽杀绝,萧持在最开?始的?失望之后,心境更加冷硬。他没?有将阿耶之死?的?真相告诉她,徒增悲伤与怨恨而已。

不如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

见?萧持一连点出当年的?人、事与疑点,萧珏皱眉,看向紧紧闭着眼、一言不发的?萧熜,迟疑道:“阿耶,你……”

那边,张翼带着人将瑾夫人她们从地下石洞里救了出来。

瑾夫人记挂着先前的?事儿,心里默默念叨着不能再让奉谦造杀孽了,起码别对着同宗之人大开?杀戒。

被救出来之后,也没?听张翼的?建议,瑾夫人看见?了儿子的?身影,直直朝着萧持他们所站的?地方走去。

刘嬷嬷和徐愫真无奈地对视一眼,也赶紧追了上去。

瑾夫人走得慢,山路难行,她扶着一棵树歇了歇,正想?继续往上走时,却听得一阵粗噶难听的?声音划破天?际,炸响在她耳侧。

“是!我当年是一时糊涂,被岑蟾那个奸人所惑,出手设计了二弟,让他枉死?战场!”萧持怎么嘲讽,萧熜都无动于衷,但是对于长子痛苦而怀疑的?眼神,他一张枯树皮似的?老脸隐隐发烫,他想?逃,但他早已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自他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侄儿单刀快马地从敌人堆里救出后,萧熜就知道,自己的?主帅生涯怕是完了。

他恍惚间跌下了马,摔断脊柱之后,他竟还有些庆幸。

…至少能在外人眼里落得个无奈退任的?印象,不用丢人了。

老妻、长子他们询问他缘由时,他一声不吭,任由二子将罪责都推到萧持身上,怒斥他狼子野心、寡廉鲜耻时,他也一声不吭。

反正他萧持已经是胜利者了,被他们记恨几句,又有什?么要紧。

但他现?在看着长子几欲崩裂的?神情,他有些后悔,顿了顿,又续上了之前的?话:“可?此事也并非我一人之过?,二弟太不懂得尊卑,明明我才是家主,我才是主帅,他却想?事事压我一头!萧持,你如今也身居高位,岂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萧持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萧熜器小易盈、心胸狭隘,就当旁人也与他一样??

他抬脚欲走,长房一家里,也就一个萧珏还勉强能让他高看几分。今日萧熜在他面前说破了真相,于公于私,萧珏都会约束好他的?家人,不会再给?他们作妖的?机会了。

此时,山路上猛地冲上来一道身影。

瑾夫人这辈子都没?有跑得那么快过?,自她听到了萧熜,她一直以来还报以愧疚之心的?大伯哥说出当年的?真相之后。

她的?心跳就再没?有平静下来。

她抓住儿子的?手臂,十指紧攥,力道之大,几乎要陷入他肉里。

“奉谦,奉谦,你阿耶是枉死?的?!是被他的?兄弟害死?的?啊!”

瑾夫人情绪太过?激动,眼睛里都泛起不正常的?红,萧持皱了皱眉。

刘嬷嬷和徐愫真好不容易跟过?来,见?状连忙去搀扶瑾夫人,却被异常亢奋的?瑾夫人给?甩开?手。

刘嬷嬷还好,勉强站稳了,徐愫真身子柔弱,在石洞里待了半宿,饥寒交迫,被瑾夫人这么大力一甩,她脚下一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咕噜噜滚下了山坡,头仿佛撞到了石头,‘咚’的?一声,让人心惊。

萧持拂开?瑾夫人的?手,一字一顿道:“阿耶的?仇,我已替他报了,你勿要多生事端。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不是阿娘你劝我的?话么?”

说完,他匆匆赶去愫真摔下的?地方,将人抱了起来,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他手摸上小娘子的?后脑勺,一手的?血。

……

徐愫真这一摔,伤得可?不轻,等到医士为她包扎好伤口,又开?了药方,煎了药汤喂人服下时,已是第二日的?上午。

好不容易劝得萧皎去休息一会儿,她在这里守着,翁绿萼看着床榻上白布裹头、脸色苍白的?小娘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萧持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进来,他那时一心急着带愫真止血就医,无暇去管身后的?瑾夫人乃至萧珏他们。

刚刚,张翼向他禀报,长房一家已经坐着他们备下的?马车离开?了平州,萧珏让他转告一声,言他此生再不会回平州,更会约束好家人,请他放心。

萧熜虽还活着,但他瘫痪在床行尸走肉地活着,今后他与萧珏之间的?父子情份再无可?能恢复原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元凶到头来竟是萧熜自己,一直以来支撑萧珏报仇的?心气?陡然散了。

这样?的?报复,对萧熜来说更长久、更痛苦。

曾长久笼罩在他头上的?乌云徐徐散开?,但外甥女受伤,萧持的?眉心紧紧皱着,冷沉神情中又隐隐透露出几分疲倦。

“如何了?”

翁绿萼回头,见?他走过?来,一张英俊迫人的?脸庞上带着几分沉重?。

他看起来也累极了。

翁绿萼摇了摇头,走过?去挽住他臂膀,轻声道:“先前喂药的?时候醒过?一道,大夫说之后精心将养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萧持听完,嗯了一声,看着徐愫真苍白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夫君若无事,回去小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因为愫真幼时出事的?经历,萧皎对她此番受伤昏迷的?事反应极大,翁绿萼不得不让大夫也煎了一碗安神汤,哄她喝下之后,让芙蕖她们扶着姑奶奶下去休息。

瑾夫人那儿,她没?亲自过?去看,只让丹榴代她过?去看了看。

翁绿萼的?心很小,她只想?分给?自己在意的?人。

看着萧持这副仿佛是从心底透出深切疲惫之意的?模样?,她握紧他的?手,关切道:“你忙了许久了,昨夜都不曾歇过?,你这样?强撑着,我看了心中很是不安。就当是为了我,回去歇一会儿,好吗?”

看着她澄静眼眸中盛满的?关怀之意,萧持喉头一哽,点了点头。

“好。”

他哑声答道。

见?他应下,翁绿萼脸上总算露出一个笑来,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并无呷昵之意,萧持感觉到她细水长流的?温柔裹住他,原本?紧绷的?心神在这阵春水般的?包裹中缓缓松弛下来。

一阵深切的?疲惫之意随之涌来。

翁绿萼放开?他的?手,轻轻推了推他:“去吧,莫要担心。”

萧持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脸,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翁绿萼抿紧了唇。

她有些心疼他。

她虽然不知道愫真为何会摔倒受伤,但联想?至丹榴回报时说起万合堂那边儿的?异常动静,还有长房一家与萧持他们的?渊源,她大致能够猜出来一些。

萧持像山,巍峨高峻,能够替他在乎的?人挡去一切风霜苦难。

但他也是肉体凡胎,也会觉得累。

翁绿萼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她在愫真床前守了大半晌,直到睡了一觉起来,恢复了精气?神的?萧皎进来,才把她赶回中衡院。

“待会儿把你累趴下了,奉谦该寻我麻烦了。”萧皎从先前忧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说话间也恢复了往日的?大气?爽朗,她看了一眼在床上昏睡未醒的?女儿,眼带怜惜,“快去歇息吧,明儿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