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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谢睿不敢再说出口。

“七郎,倘若有朝一日我死了,我要你娶她为妻——是一生一世只能娶她一个!照顾她和圆姐儿一辈子,把圆姐儿当成你的亲生女儿,你能做到吗?”

谢睿开始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嫉妒谢瞻,他的这位兄长从小到大都是世人眼?中天之骄子,出身是王谢两大氏族的结合,样貌潇洒英俊,是京都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皇帝姑父、皇后姑姑都将他视若珍宝,委以重任。

即便?他倨傲自负,目中无人,也有大把的女子愿意?为他如痴如狂。

沈棠宁是谢睿心目中如同?洛水女神一般的女子,他曾经怨恨谢瞻娶了沈棠宁却不能真心以待,让她受尽委屈。

可是在庆阳之时,他却亲眼?见证了兄嫂的恩爱,他永远只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

为了不连累昔日同?僚和家族,谢瞻在狱中割发与大伯断绝了父子关系,毅然承担下一切罪过。

宗张之乱,他舍生忘死,一心为了隆德帝,为了大周百年基业,最终却被余程两个小人谗言,被自幼口口声声疼爱他的皇帝姑父流放,换来这样的一个下场。

那么?骄傲的兄长,会让他代?为照顾妻女。

他分明是存了死志。

如果有一天谢瞻当真遭遇不测,作为他的弟弟,最后,谢睿对天发誓,他能够做到对沈棠宁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沈棠宁的“逼问”下,谢睿顶不住压力,只得将一切都和盘脱出。

唯独出于他的私心,不希望玷污他对她的一番痴慕之情,亦令她难堪,隐瞒了谢瞻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

其实,谢睿本来也没打算瞒沈棠宁多久。

毕竟沈棠宁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离开房门,总有一日她会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一切。

甚至就连温氏,她也一早都知道。

是谢瞻写?信给她,让她佯装重病抱着圆姐儿去镇江躲避风头。

生病不过是为了瞒过沈棠宁的由头,否则以沈棠宁倔强的性子,在得知真相之后,她怎么?肯抛下谢瞻一走了之?

所以当沈棠宁告诉温氏,她要去京都看望舅舅一家和王氏的时候,温氏便?立即猜到了沈棠宁想做什么?。

“傻孩子,你非去不可吗,我们一家人就在镇江平安终老,不好吗?”

四十多岁的妇人发间已?有花白?之色,她流着泪问自己的女儿。

她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

温氏青年守寡,长子失踪,至今杳无音讯,为了女儿能平安长大,她不肯改嫁,忍受郭氏的欺辱,面对沈弘谦的求爱,多年不曾踏出房门一步。

眼?看叛乱将定?,天下太平,本以为一家人终于能有团圆相聚的那一日,女婿却突遭奸人污蔑下狱,偌大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对不起,对不起娘,是女儿不孝!”

沈棠宁亦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给温氏磕了三个头。

“女儿一直没有对您说过,阿瞻对我有三次救命之恩,若是没有他,今日您再也见不到女儿。我不能,不能在他最艰难的时候离他而?去。”

“当初是我牵线搭桥,一力劝说他与契人结盟,若非我固执己见,他也不会遭此横祸。他是代?我受过,又为了救我才狠心与我和离!”

“而?且我有预感,倘若我苟且偷生,固然能平安终老一生,但是他会死……”

沈棠宁闭上眼?睛,伏在温氏膝上哽咽道:“娘,女儿做不到眼?睁睁看他去死啊!”

“过刚易折,情深不寿。”

在从谢睿口中得知真相以后,她与谢瞻在中秋节那夜所遇的道人的谶言便?始终回荡在沈棠宁的脑海中。

对于男人来说,自古忠孝难得两全。

对于女人而?言,夫家与娘家同?样难以抉择。

年幼的女儿,年迈的母亲,要抛下这两个血脉至亲之人,不啻于在她心上割肉,沈棠宁心如刀绞。

但温氏身边没了沈棠宁,还?有圆姐儿,朱妈妈、锦书韶音和谢七郎帮忙照顾她。

谢瞻却一无所有。

他是一个那样骄傲的男人,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子沦为罪臣之身,阶下之囚,遭宗族除名,寻常人尚且都难以承受巨大的身份落差,轻生寻死者比比皆是,何况向?来骄傲自负的他?

“可你一个弱女子,去了又能如何?”

“我会帮他活下去。”她一字一句地道。

只要他们二?人能够活下来,日后一家总会再有相聚之日。

……

临行?前,沈棠宁将圆姐儿,以及锦书和韶音两个心腹丫鬟都留在温氏身边代?她尽孝。

锦书和韶音都哭着让沈棠宁不要抛下她们,她们两个什么?苦都不怕吃。

圆姐儿搂着外祖母的脖子,眨巴着大大的凤眼?目送着母亲上了马车。

自她出生起,爹娘好像总是每隔很久才会回来看她一次。

所以年幼的她早已?习惯了看着母亲一次次离去的背影。

她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也不明白?母亲这一去,或许母女二?人将再无相见之日。

温氏抱着圆姐儿,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挤出一个微笑。

“走罢,团儿,别挂念我,娘会照顾好圆儿!”

马车发动起来,母女两人相牵的手仍不愿意?松开。

温氏追着马车,直到她再也追不上。

“团儿,团儿,娘会好好活着等你和阿瞻回来……团儿……我的团儿!”

温氏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沈棠宁捂着脸,泪如泉涌。

一个月后。

沈棠宁回到了阔别两年的京都城。

她先去见了舅舅一家。

这两年战乱,温双双也到了及笄之年,笄礼就在下个月,可惜沈棠宁没有机会参加了,便?提前送给了表妹一支漂亮的白?玉笄当做生辰礼物。

至于表弟温珧,这两年的时间变得也愈发稳重,今年六月刚过了院试,成为街坊邻居之中唯一的秀才。

提起温珧,温济淮依旧是满面的骄傲自豪。

温济淮和姚氏夫妇却苍老了许多,夫妇两人,包括两个孩子都小心翼翼在沈棠宁面前说话,生怕提到谢瞻,触起她的伤心事。

在得知沈棠宁已?与谢瞻和离后,姚氏才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和温济淮商量着要给沈棠宁介绍一门更好的亲事。

温济淮不屑地道:“你家的那些亲戚,你口里提到的那些公子哥儿,哪有一个能配得上我的外甥女,别做梦了!”

温珧则信心满满地道:“宁姐姐就算一辈子不嫁,我以后也能好好读书,也能养她!”

沈棠宁听了,也只是在一边微笑着点?点?头。

离开前她告诉温济淮夫妇,她在塞外找到了哥哥沈连州的踪迹,她准备亲自去?*找沈连州,可能会有几年不回来,让温济淮夫妇多与温氏通信,对她照拂一二?。

温济淮和姚氏自然不赞同?,百般留她在京都城,沈棠宁看着却像是铁了心。

辞别温家后,沈棠宁才动身去了谢家。

镇国公府门庭紧闭,管家将沈棠宁从后门引入。

王氏要给她一大笔银子,劝她回镇江老家改嫁,日后和圆姐儿温氏不要再回京都。

沈棠宁温声婉拒了。

“怎么?不见阿妤?”她转而?问。

提起谢嘉妤,王氏默然无语。

半响,她深深叹了口气道:“郑国公府与她退婚了,这个孩子,面上什么?都不肯说,装作没事人一样,好孩子,你快去瞧瞧她吧,她一向?与你交好,你也帮我劝一劝她!”

谢瞻出事之后,谢璁自然也被停了所有的职务,这无疑释放出一个信号:谢家已?岌岌可危。

其实早在三年前,孝懿皇后去世后不久,谢璁便?从正一品的大都督被换成了太子太傅,彻底失去了实权,变成了荣誉衔。

只不过隆德帝待谢家表面一切如故。

而?今,就连谢瞻也不可避免功高盖主的下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隆德帝彻底将对谢家的忌惮摆在了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