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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还没放完,佟思雅和穆颖就衣衫不整地被武嬷嬷推搡着,押送回了武陵春色。

柳枝再不见踪影,佟思雅没能回到自己在武陵春色正殿偏殿的住所,而是被推进后殿偏殿的窄小梢间里,跟穆颖毗邻。

‘哐当’一声门响,吓得被推倒在地的佟思雅一个哆嗦,也叫她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冲到门边,使劲儿拽着门大喊大叫——

“我是万岁爷的贵人!你们这些贱婢不能这样对我!”

“让我出去!我要见万岁爷!”

“我有佟家的重要消息要禀报万岁爷!”

一路吹着冷风过来,佟思雅体内的迷香被吹散大半,剩下的燥热反倒叫她生出一股子狠劲儿。

她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既然太后没有当场打死她,就说明还忌惮佟家。

虽然她只是分支庶女,因为在阿玛跟前受宠,她多少听到过几句佟家的秘密。

只要让她见皇上,只要她能见到皇上……

她是被骗出去的,有人用迷香和催青香陷害她!

若皇上知道内情,只要皇上相信她手里掌握的佟家隐秘,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到时候她定要这些下贱胚子——

“贵主儿还是省省吧!”一个叫佟思雅耳熟的太监那阴柔的声音,透过门缝灌入她耳中。

“佟家要是知道自家出了这样的姑奶奶,怕是要臊得直接上吊,贵主儿还是操心操心自个儿吧。”

这太监说完话后,不管佟思雅再怎么发了狠地拽门,外头都再无动静。

梢间不怎么隔音,可隔壁的穆颖却始终没发出什么动静。

佟思雅在寂静中不知道站了多久,终是流着眼泪绝望地瘫坐到了冰冷地面上。

她记起来了,说话的是苏培盛的干儿子,赵松。

所以,今晚她陷入囹圄,真是万岁爷的吩咐……

她不想承认,可心里越来越深的恐慌叫她明白,能叫穆颖认下秽乱宫闱的罪名,丝毫不敢往旁人身上攀扯,除了万岁爷也没旁人。

穆颖还有亲人,佟家那些钉子也都有可拿捏的地方,能从佟家手里夺人的,太上皇不会如此,只有皇上。

她眼泪越掉越凶,明明一开始是耿舒宁算计皇上临幸女官,她不过是顺势而为,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

陈嬷嬷伺候着尚且虚弱的耿舒宁躺下时,也问了差不多的问题。

陈嬷嬷不明白,“佟贵人为何非对付姑娘不可呢?”

话说得直白点,佟家有心思,拿耿雪做筏子岂不是更容易?

那位佟贵人从还是女官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对付耿舒宁,风流小寡妇这话就是她传出去的,图什么呢?

耿舒宁原也不明白,佟思雅明明知道她想出宫,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叫四大爷拿灼热眼神盯过几回,中秋节那晚摁着她的腰流连不去,耿舒宁也回过味儿来了。

她慢吞吞钻进汤婆子熨过的被窝里,舒服叹了口气。

“她是怕富贵迷人眼,以万岁爷的性子……一年工夫,足够我成为下一个李主儿。”

宫里的妃嫔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都没能抓住皇上的心。

唯独齐妃李氏曾在潜邸,曾几乎独占皇上的恩宠,生下了二子一女。

有过子嗣的妃嫔,只有皇后、齐妃和懋嫔,除皇后天然占着嫡妻的优势外,齐妃和懋嫔都是丰腴美人。

野史上传说,四大爷也喜欢凹凸有致的。

耿佳舒宁这身体……少一分嫌瘦,多一分丰满,纤秾合度,又比李氏和宋氏年轻。

最重要的是,叫原身魂牵梦绕的情郎成了亲打发去了盛京。

佟思雅早有登高心思,怕耿佳舒宁没了情郎想攀高枝儿,或者被皇上看进眼里,便想着提前把耿佳舒宁摁下去。

陈嬷嬷仔细琢磨了下,眼神止不住往被褥下模糊的丘陵起伏看过去,暗暗点头。

别看姑娘瞧着瘦,碍不住皮肉懂事儿,分毫没错了地方,真脱了衣裳,是个男人都得疯。

皇上也是男人,对姑娘上心也不难理解,陈嬷嬷如此想着,心里愈发看重耿舒宁。

出耿舒宁值房之前,又将值夜的小宫女敲打一番,“夜里千万警醒些,若有不对,立刻叫我起来。”

“伺候好了姑娘,回头主子和万岁爷那头都少不了赏。”

小宫女脑袋点得比小鸡啄米还勤快。

她是赵松安排过来的,心里很清楚这位耿女官的分量,在夜色最浓的时候,便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耿舒宁的不对。

*

放烟花那会儿,耿舒宁得知报完了仇,对于杀人的不适已减轻了许多。

她知道世道不一样了,就算上辈子还有正当防卫呢。

杀人……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人不死,死的就是她。

想好好活下去,就不能一直陷在消极情绪中,她很擅长调整自己的情绪,否则奶奶离世的时候她早撑不住了。

可对于杀人的恐慌消下去,今晚从陈嬷嬷那里听到的消息又在梦里发酵起来。

喜塔腊穆颖之所以认下罪名,是在慎刑司,亲眼见到她阿玛和额娘被拔去了手脚指甲盖儿,下一个就是她亲弟弟。

柳枝听从吩咐瞒着佟思雅,是因为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被拔了舌头扔去边疆做军妓,抑或去皇庄做役妇。

佟家那些钉子如何悄无声息消失在宫里,或心甘情愿按照皇上的指示办事……陈嬷嬷被苏培盛安排过来的女卫点拨,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耿舒宁。

耿舒宁知道这里的四大爷虽还年轻,有诸多不足之处,喜怒不定,性子急躁,压不住得意……却狠得超乎她想象。

她才穿过来三个多月,那个会在青玉阁里气急败坏喝急酒的胤禛,就变成了能云淡风轻跟太上皇掰手腕的帝王。

他成长的速度太快,手段太狠辣,要是在上辈子,耿舒宁应该会欣赏这样的偶像。

可现在她身在局中,记起自己在青玉阁做过什么,也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到底有几分豪赌的忐忑。

在梦里,她的四肢被铁链子束缚住,跟个充气娃娃一样,被摆弄得支离破碎。

胤禛咬得她浑身是伤,旁边还有后妃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她看着自己的肚皮,在这些女人嗜血的目光里,一点点鼓起来。

她们狞笑着扑上前,从她身体里拽出一个肉团子,争抢得鲜血四溢。

四大爷就那么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朕就许了你所求,现在叫人扔你去大山里喂狼!”

“不要……我不去,我错了……”

小宫女听到动静,立刻举着灯烛靠近炕沿,见到耿舒宁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地念念有词。

“万岁爷……我改了……不要……”

小宫女思忖片刻,小心翼翼推耿舒宁,“姑娘醒醒……姑娘?”

“好疼……啊!”耿舒宁剧烈喘息着,猛地睁开眼,像是要惊坐起的模样,却因为无力,只是颤抖着。

好一会儿,她才遮住自己溢出眼泪的眸子,声音沙哑吩咐,“给我杯水。”

梦里最后一个场景,是她在山间被狼撕咬的场景,那狗东西就在旁边看着,眼神冷厉,毫不动容。

虽然是梦,但耿舒宁浑身还是酸疼不已,先前爬树是生死之际的爆发,对这具身体来说还是太勉强。

“姑娘……要不,奴婢再去给您熬一碗安神汤吧?”小宫女看着耿舒宁眼下的青黑,小声建议。

耿舒宁摇摇头,“别折腾了,你睡会儿吧,我没事儿。”

安神汤里面有铅白霜,喝多了不但有毒,还会形成依赖性,这也是古代权贵短命的原因之一。

她知道自己是因窥见皇上的真面目,又被先前的事教会了这世道的规矩,一时无法安神而已。

给她点时间,她自己可以调整过来。

但这一夜,她还是如苏培盛所料,反复惊醒好几次,直到天明,才熬不住疲乏,喝了退烧的药汤子,沉沉睡过去。

苏培盛不敢耽搁,逮着皇上批完了折子,要去痘所陪二阿哥的路上,小声将耿舒宁的情况禀报了。

胤禛面色沉静,“叫人告诉她,等她退了烧,下钥之后,朕会安排她去一趟武陵春色。”

苏培盛有些不解,“这……舒宁姑娘瞧着,倒像是被佟贵人她们吓着了……”

还叫这祖宗去看佟思雅,反复回想自己是怎么被算计的,暗卫又做了什么,病还能好吗?

胤禛轻笑了声,同样看了那封信,这狗奴才还是低估了那狐狸的心性。

他没再说话,自入了痘所。

苏培盛没法子,只能按照主子爷的吩咐,叫人把话给传到耿舒宁耳边去。

*

得到消息的时候,耿舒宁才刚醒。

她还有些低烧,嘴里因为睡前喝过的药汤子发苦,哪怕是喷香的汤面也吃不下去。

一听陈嬷嬷的话,耿舒宁突然来了精神,拦着小宫女要将面条端下去的动作。

“等等,我还是吃几口。”

陈嬷嬷赶忙道:“面条都坨了,老奴叫人再做一碗吧。”

耿舒宁浑不在意挑起面条,大口往口里塞,味道总归是不坏的,绵软的口感她也不在意。

一想到能亲自去见佟思雅如何悲惨,是不是对得起自己遭的这份罪,耿舒宁浑身都是劲儿。

她要亲自确定,即便她对这世道了解过于浅显,也依然有能力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才有继续折腾的动力。

耿舒宁一边吃,还不忘吩咐:“劳烦嬷嬷跟周谙达说一声,我嘴里没味儿,请他帮忙做点酸汤饺子和酸甜口的肉菜给我,方子我吃完就写。”

“对了,主子也爱吃酸甜口,前殿也别忘了送,劳嬷嬷多跟乌雅嬷嬷说几句,可别忘了我的孝心呀!”

她金贵头面还没拿到手呢。

吃完了面,耿舒宁拿包裹着纱布的手一抹嘴儿,露出了好几日不见的小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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